1.第1章 一(1 / 2)

“沙拉沙拉”林中野獸弓腰謹慎踏雪的聲音在此刻放大了數倍,擦得姚書會耳膜生疼。

他一刻不敢停下自己的腳步,赤腳早在奔跑的時候磨破了,一步一個血輪廓,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他本是當今聖上的侄子,人生前十八年也算得上是養尊處優、占得萬千寵愛小少爺。

可如今他卻要在臘月寒冬倉皇出逃,隻為搏得一線生機。

他得逃出去,隻有逃出去了,才能活下來,才能洗刷他們一家的冤屈。

他聞到了喉嚨間的血腥味,那是長期奔跑所導致的,他張了張嘴,冷冽的空氣刮得肺都有些生疼:“爹爹,你什麼時候能班師回朝?再晚一點,可能就見不到書會了。書會還等著你告訴他們,你沒有叛變。”

他隻有嘴唇在翕動,沒有任何聲音,也不知是因為怕引起人或動物的注意,還是因為已經發不出聲了。

踏雪的吱吱聲越來越近了,一股野獸特有的騷味兒亦向他逼來,姚書會終於克服了恐懼向後看去——他的視線被一片陰影所占據,緊接著,腥臭的唾液滴在了他的頸間,順著鎖骨滑了下去。

姚書會絕望地閉上眼,無盡恐懼中,他想的居然是:希望那隻豹子能一招斃命,好歹讓他死得舒服些。

“猙,住口!”空無一人的林子裏傳來一聲能割開風聲的厲喝,隨即一條軟鞭不知從何處飛出,抽在了那隻豹子身上。

那隻豹子用長角拱了拱姚書會,頗有幾分親昵的模樣;姚書會卻被這畜生的討好嚇破了膽,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豹子為何會長角。

紛遝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姚書會看到幾位穿著皮甲的士兵向他走來。

“跟你說多少次了,除了上戰場都不能咬人!”領頭的軍官約莫三十來歲,他拍了拍豹子的後腿,“去,繼續去找。”

他挑起姚書會的下巴:“小孩兒?這天寒地凍的跑來野外做什麼?”

姚書會七上八下的心已經基本歸位,他瞥見被那隻豹子抓開的衣服,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那位軍官順著姚書會的目光注意到他胸前露出一角的玉佩。

玉佩刻著象征潁川王室的圖騰——玄鳥。那塊玉佩是他母妃的陪嫁,他母親是鄰國潁川的公主,是通過和親嫁過來的。

軍官抓住玉佩用力一拽,姚書會被那力道帶得險些往前栽去,就聽到對方說:“你是九黎王府的人?”

不等姚書會辯解,軍官又道:“在太康地界,獸與鳥的圖騰隻有潁川的商人才會佩戴,用來思念故土。”

“我沒認錯的話,你戴著的這塊玉佩是危星黃玉,產自潁川的危星山脈,隻有潁川皇室才有資格使用。”

“你戴著這麼一個叛國通敵的證據,應該就是九黎王妃給九黎王生的大兒子,姚書會吧?”

姚書會被項鏈細細的繩子勒著,有些喘不上氣,他掙紮了幾下,聲音嘶啞地道:“放開我。”

軍官卸下了用那條細繩鉗製著姚書會的力氣,姚書會被突然鬆開的力打了一個趔趄,就聽對方說:“叛軍餘孽,跟我走吧。”

“父王不是叛軍!”終究是還沒有成年的少年,姚書會說到這句話悲從心起,忍不住嗚咽出聲:“我父親……一定會得勝歸來!”

軍官冷笑道:“他已經回來了,我這就帶你去見他。”

軍官的手下已經從林子裏牽來幾匹高頭駿馬,軍官解下腰間的繩子,係在姚書會腰間,自顧自跨上馬。

姚書會就這麼被馬拉著在雪地上狂奔,他的手、臉以及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被磨得不見一塊好皮;等到軍營時,姚書會已經被顛暈過去又疼醒了。

姚書會強撐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跟在那位軍官後麵——他明白,此刻若是逃跑,隻會白白喪命。

軍官撩開主帳,裏麵有一位穿著金邊藍衣鶴氅、書生模樣的青年在燒著紙錢。

帳內煙霧繚繞,熏得姚書會和那位軍官睜不開眼,嗆得兩人直咳嗽;那個人卻似絲毫不察,平靜且勻速地往火盆裏添紙。

“韋年,想必你不介意我借你的中軍帳一用的吧?”溫止寒話音落,正好將最後一張紙投入火盆中。

軍官擺擺手:“溫酒官言重了,溫酒官願意用年的帳篷,是年的榮幸。若是無事,年先告退。”

帳篷內就剩姚書會和溫止寒兩個人。

“來,看看你父親。”溫止寒先打破沉默,搬開火盆,向姚書會做了個請的動作。

姚書會拖著腳步,走到床前,他剛進門就隱約猜到幾分——誰會對著一個活人燒紙呢?

姚書會看著躺在軟榻上、身上布滿屍斑的男人,他伸出手去想摸一摸他的父親,看到自己滿手血汙,又觸電般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