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一行人多,又是走的官路,很是顯眼,大老遠就能認出來。
這不,沈家人剛過城門,就有人迎麵招呼了過來。
“在下羅仁傑,現任涼州都尉,見過沈丞相,哦,不,應該叫沈都尉。”
沈暮歌上下打量著這人,臉型瘦長,三角眼,印堂也窄,嘴唇薄而尖,一雙眼睛到處打量著,雖然臉上堆著笑,禮數也做足了,卻總讓人感覺這人沒那麼好相處。
他剛才自稱是現任涼州都尉,而不是前任。
當朝天下有五十多個郡,涼州郡地處邊疆,與內地的官職不同,多設了個太守。都尉管民,太守管軍,而且太守的地位高於都尉。
沈雲誌從未提及過這些,沈暮歌也聽自己的父親和幾個叔叔私下議論過,都尉統管工、農、商、法。現在新設立了一個農都尉,這算什麼呢?
聖旨下得匆忙,像極了天子少年意氣的一貫作風,隻想著趕緊打發走這個老頑固,像是兩個都尉怎麼並存,怎麼協作,甚至具體到農都尉享受什麼待遇這些細節,都沒提過,沈雲誌也不願意放下身段去問,就這麼匆忙地過來了。
眼下,看對方強調自己仍是現任,恐怕這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沈都尉怎麼提前過來了?是在下的不對,在下今天早早就備好了車馬禮物,就等著去驛站接您來涼州,沒成想今天班太守也回來了,你也知道,太守是武職,工作比我們這些文人要忙得多,這就耽擱了些時間,沒想到沈都尉就等不及了……”
本來沈雲誌不打算再提此事,沒想到羅仁傑先發製人,竟然主動甩鍋。
“禮製如水,水潤萬物,律令如山,巍峨不動。沈某既受天子之令,答應今日赴職上任,自然要守約,切不可辜負了涼州百姓,至於這些虛禮,以後自然有機會慢慢補上,羅都尉對老夫的同僚之誼,老夫心領了。”
“沈丞相說得有理,一國丞相,願意體恤百姓,來到我們這等邊陲小地,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這是大事啊,是整個涼州的福分!聽說沈丞相,哦不對,沈都尉,有辦法讓我們涼州也有千頃良田,也能讓百姓吃飽飯?這話一放出去啊,我們涼州城的百姓都盼著您過來呢!”
沈雲誌何曾說過這種話,提前放了這種話出去,讓百姓有了莫名的預期,這根本就是捧殺啊!
果然,這群人站在城門口,本來就顯眼,聽到了羅都尉這麼一說,還真有人湧上來:
“這便是沈丞相吧?”
“沈丞相,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我們家六口人,隻有兩畝薄田,家裏的糧食吃不過三天了……”
“沈丞相,求求你,我們家田倒是多,但那家裏的男丁都上戰場了,我們娘幾個耕不動這田,也要餓死了……”
“沈丞相,我是從敦煌逃荒逃到這裏的,根本就沒分到田,我們命苦,生在邊疆,一打仗,家就沒了,換個地方安家,以為辛苦幾年,至少能安定下來,結果又來打仗,家又沒了……”
百姓太過熱情,沈府的家丁見狀,隻好攔開圍上來的民眾,別衝撞了沈雲誌和沈家人。沈家其他人也麵露難色,不知如何是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今天如此熱情,翻臉之後會很可怕。
沈丞相站在了拴馬的石柱上,在人群中高出一截,中氣十足地開口道:“鄉親們,在下沈某,不再是丞相,以後便是這涼州的農都尉,奉皇上旨意,探索這屯田戍邊之法,民生是大事,邊疆的百姓也是百姓,皇上一直心裏惦記著各位,沈某定會竭盡全力,拚上一把老命,讓涼州的百姓,從此不再挨餓受凍!”
這番從容的氣度,讓沈暮歌內心歎服,有人要把祖父架在火上烤著,他便迎難而上,幹脆地接下了這個擔子,順勢籠絡了一波民心。
羅都尉適時打斷了百姓的呼喊聲,做了個請的姿勢,“沈都尉,班太守正在官府等你呢,說大家打個照麵,晚上好好吃一頓,我們也為夫人找了個臨時租住的空院子,離官府不遠,我們這裏的條件肯定是比不上京城的,希望您也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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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歌不是那麼嬌氣的人,像是被匈奴人抓住的那次,被抓之前生生餓了幾天沒吃飯,隻能嚼點樹葉草籽墊墊肚子,也都忍下來了。
隻是當她看到眼前這院子,還是心說:這也太破了吧!
眼前這院子,便是涼州府幫沈家安排的臨時住所了,從涼州府走了好久才到,越走越荒涼,走到這裏時,周圍的街道已沒什麼人氣。
推開院門,就看到裏麵荒草重生,樹都枯了,地上也鋪滿了落葉,不知道荒廢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