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遠蘭可以給他很多答案,但是唯獨給他了最薄情寡義的一種。
常溪亭下意識地抬手去觸及腕間的傷疤,用拇指狠狠地研磨摁壓。試圖用往日緩解疼痛的方法讓自己的思緒清晰一些,腕間摘不下的鈴鐺細細地晃蕩,讓他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錯覺。
他自己的這般心思,有幾分齷齪貓膩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之前他一直以為百裏遠蘭也同自己一般,情意相通。
但是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他確實心悅於百裏遠蘭,從最初,第一麵時便是。不過百裏遠蘭今日誓有要挑破說明的意思,他也不得不剖開胸膛敞開心口讓他再蹂躪一次。
常溪亭衝著他笑了笑,笑意讓他慘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煙火氣。卷翹的睫毛上沾染著水汽,霧蒙的雙眼水光瀲灩望著百裏遠蘭。
他雙手一蹴,乖順地垂下眉眼和頭顱,輕聲道:“我……微臣確實心悅於殿下,相見歡喜。”
“但微臣明白與殿下之間隔著如天隙鴻溝,此後……便也不會妄想些什麼旁的。”
說罷,常溪亭眉眼間竟有幾分釋然。
和百裏遠蘭敞開心扉後,倒是莫名覺得舒坦了不少。他又不會像是各路話本一般做一個癡情不求回報的怨人,讓對方知道自己幫他輔他,也不過是自己歡喜他的緣故。
百裏遠蘭於他到底是何情感,常溪亭也不在意了。如今百裏遠蘭早已不是當年的大皇子,而是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他要做的事便都已經完成了,現在用一句功成身退也不為過。
就當是他用一廂情願的感情換他安穩度過這麼多年的代價吧。
常溪亭斂袖行禮,緩緩退出曲慶宮宮殿。
落了小雪,因而打掃的婢女也越發多了起來。一個個從自己身旁路過時款身,常溪亭也隻好微笑示意,目光深遠。
出曲慶宮的時候,柯才急匆匆地趕來,手上拿著的是那件玫紅色的披風。隻是這一次,也唯獨是這一次,常溪亭沒有選擇披上這件滾了一圈白裘的披風。
隨著歲月的流逝,他那張雌雄莫辨的麵孔少了女子的柔和,棱角分明的下頜添了幾分男兒英氣。可是笑起來又將這些柔和在一起,隻讓人覺得驚豔。
“不必了,”他止住了柯才想要上前一步的舉動,“現如今你主子是太子殿下,也不必再對我殷勤相待了。”
柯才懸在空中的手一頓,那件鋪展開的披風在素白的景裏顯得如一團火般。明明是笑著,可是柯才卻覺得,他曾經陪伴左右的小殿下,已經被四麵八方湧來的孤獨吞噬了。
他急匆匆地跪下,衝著常溪亭磕了一個頭。
常將離作為太子的太傅,本可以行事高傲,可是卻從未在他們這些做奴婢的身上有一絲一毫的為難。他確實將常將離作為一個待人極好的主子服侍,但是當年的紛紛擾擾太多,轉投太子門下,是柯才迫不得已的行為。
但是這些是他作為奴才不該講的事。
主子間的事,向來是不能有他們這些身份卑微的人插手的。
但是現下,他心心念念的小殿下,是要徹底和他劃清界限了。而他自己唯一能做的,便也隻是畢恭畢敬地磕個頭。
從此往後,常將離和柯才,便再也不是主仆關係,天各一方。
……
常溪亭沿著曲慶宮外的宮道走著,看著朱牆青瓦上墜著細雪,景色是當真的絕美。他當初相當喜歡《相見歡》這本故事,單純是因為最開頭那句關於安國皇宮美極的景。
相當短,僅僅八字。
【宮城朱牆,碎墮瓊芳。】
有多美,他現下心裏便有多冷。
常溪亭嗬出一口氣,白霧在空中卷成一團複而散開。這宮城再漂亮,也是都城政治的中心、致命的旋渦。是沾染著多少人的屍骨和鮮血構築的高層建築。
而他也是奪權那通天的台階上,沾染著鮮血步步而上,最終也會成
為他人腳下的台階。
“溪亭!”
有人從後邊急匆匆地趕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常溪亭轉過身去,卻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麵龐。
是張格外英氣的男子麵龐,劍眉星目,身著一件繡紋窄袖玄色長袍。三千青絲盡束起,顯得如此豪爽又利索。此時正衝著他揚起一抹幹淨的笑容,倒是在落雪的日子裏有幾分晃眼。
瞧見別人笑,常溪亭也自然而然地勾起唇角,彎了彎眉眼,“你是……?”
顯然是沒有料到常溪亭會有這般的反應,對方錯愕地瞪著他,語氣裏頗有些埋怨:“常溪亭,這才分開幾年你就把我忘了!”
常溪亭自然沒有忘,倒不如說是他記憶實在是太好了,什麼都忘不得。眼前的人正是何大將軍的幺子何惜,也是他幼年在一處讀書時認識的朋友。
何惜幼年長得倒是有幾分女子的憨態,看著格外可愛,因此也隻有常溪亭一個玩伴。他二人倒是頗為相似,長得太出眾,家世卻不門當戶對。
在何惜的麵前,常溪亭可以把身上的包袱全都卸下來,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常將離。
不是常羨之子,不是太子太傅,也不是書中炮灰。
隻是常溪亭。
他歎了口氣,抬步朝自己的舊宮走去,嘴裏卻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何惜,宮道上不要大聲喧嘩。”
暮色四溢,濃雲欲墜,玉鸞紛飛。
何惜腳下步伐加快,跟上了常溪亭左右,兩道人影攀談甚好。
常溪亭問他:“這些年,你都是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瘦了不少。”
常溪亭冷冷淡淡的問,但是何惜聽得出他話裏的帶著多少憂掛。他用手抹了抹鼻尖,嘻嘻一笑:“我自然是隨著我爹去邊疆去了,我爹嫌我吃得胖,沒點武家弟子該有的樣子。”
常溪亭壓了壓嘴角,也補了一句:“你爹說的一點沒錯。”
何惜急得直跳腳,攔下了常溪亭,“小沒良心,我當年幫你那麼多事,我被壓著去邊疆的時候都沒見你來送送我,”
常溪亭眨了眨眼睛,臉上難得露出了一些茫然。
為他人腳下的台階。
“溪亭!”
有人從後邊急匆匆地趕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常溪亭轉過身去,卻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麵龐。
是張格外英氣的男子麵龐,劍眉星目,身著一件繡紋窄袖玄色長袍。三千青絲盡束起,顯得如此豪爽又利索。此時正衝著他揚起一抹幹淨的笑容,倒是在落雪的日子裏有幾分晃眼。
瞧見別人笑,常溪亭也自然而然地勾起唇角,彎了彎眉眼,“你是……?”
顯然是沒有料到常溪亭會有這般的反應,對方錯愕地瞪著他,語氣裏頗有些埋怨:“常溪亭,這才分開幾年你就把我忘了!”
常溪亭自然沒有忘,倒不如說是他記憶實在是太好了,什麼都忘不得。眼前的人正是何大將軍的幺子何惜,也是他幼年在一處讀書時認識的朋友。
何惜幼年長得倒是有幾分女子的憨態,看著格外可愛,因此也隻有常溪亭一個玩伴。他二人倒是頗為相似,長得太出眾,家世卻不門當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