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二十一青州(1 / 2)

薛弈光猛地撐坐起來,壓抑不住地喘息,他在床上怔坐了良久,才逐漸回神。一摸額頭就是一手的冷汗,手還止不住地微微發顫。

太冷了。

他又夢見自己瀕死的那幕,這個夢從三年前他活著醒來開始,就一直纏著他不放。

夢裏的風雪格外砭骨,獵獵風聲宛如嚎哭,他從陡坡墜下,眼中那個霜白的身影和淩亂飛雪幾乎融為一體,他張張口,發不出聲音,而後肩背重重一挫。

在那個夢裏他孤獨地死去,一個人躺在望不盡的深雪裏,自始至終沒有人來。

而現實卻略顯好運,他被救下,裴煖還收留了他。

他想起跌下時看到的那一幕,溫鶴行遙遙向他伸出手。思及此節,薛弈光笑了,賺了呀,他想,平生頭一次看到溫鶴行能有那樣慌亂的神情。

就是不知道他在哪,薛弈光想。他現在動彈不得,隻能留在這等死。興許溫鶴行沒有與他困在一個地方,興許溫鶴行已經殞命在追殺者手中。希望他能更好運些,若是兩個人都死在這裏,也太虧了。

薛弈光無力地躺在雪裏,望著頭頂昏暗的天,紛紛揚揚的雪一點點蓋在他身上。

起初他還睜著眼,期望著溫鶴行或者別的什麼人能找到他,能帶他走,他還想活,那些傷他殺他的人他一個也不能放過。

後來漸漸眼睛也睜不開了,一片黑暗中,那些狠狠報複的念頭都隨著意識的衰弱遠去了。他陡然感覺到深深的疲累。

薛弈光很清楚,會引來追殺,是因為他接了不該接的單子,查到不該查的東西。對方設局迫使溫鶴行前來,正是對他的警告。

透過窗紙隱約可見昏暗天光,外頭傳來淅瀝雨聲和細微的談話聲。薛弈光收拾一番後,就推開門去。

六月已至,雲州的雨季到了,被朦朧細雨籠罩的桐橋鎮仿佛披著紗幕的美人,煙雲靉靆中生出溫婉清冽的美感。

雨打竹葉,叢叢楠竹在雨中聲如浪潮。庭院裏的白鵑梅花期將盡,繁盛簇錦間已初顯頹靡,此時被風吹雨淋,一簇白色就從細弱的枝頭落下,滾在濕漉成深色的青石路上,沾了泥水塵埃,像墜落的美人頭顱。

薛弈光討厭下雨。

雨聲總是伴隨著令人不快的回憶,如潮汐般攀爬上岸。他曾經孑然在雨中等溫鶴行一夜,無人赴約,也曾在雨裏與那個人恩斷義絕,慘淡收場。

溫鶴行與裴煖站在廊下避雨,輕聲交談,看樣子早已收拾好,就等他一個出來。

薛弈光微微打著嗬欠,走到裴煖身邊站定,隔著重重雨幕望著地上零落的白花,略有遺憾:“本以為還能再看個幾天,看來是不能遂願了。”

溫鶴行拉過薛弈光衣袖,帶著他後退半步,對上薛弈光疑問的目光,他收回手平靜道:“站得太外邊,淋雨。”

薛弈光也一反常態沒有冷嘲熱諷,心中情感太複雜,他需要時間來好好琢磨如今自己與溫鶴行之間的關係。

裴煖頗覺有趣地掃視他倆,感覺他們二人之間現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她唇角勾上點弧度,接過薛弈光的話:“以後我將這院子留你名下,年年花開,年年都能看。”

薛弈光聞言笑了:“你又不會走,將院子給我做什麼?花草精貴,我伺候不來,沒這習慣。”

裴煖隻是笑笑,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她一笑讓這氤氳雨色都亮了幾分:“不會便學,不習慣便去適應,姐姐又不能給你打理一輩子花草。”不等薛弈光往下說,她又道,“收拾好了便走吧,下次回來別的花也該開了。”

恒、雲、青三州依靠運河連通,水路比陸路更快,順流而下從雲州到青州也不過三兩日。

船上著實有些無趣,裴煖沒帶上她那隻聒噪不討喜的鸚鵡,連個逗趣的物事也沒有。加之船行水上難免顛簸,雖不算嚴重,可薛弈光精神狀態卻不是太好,頭腦被晃得發暈,更是連屋門都不想出。

門被敲響,薛弈光開門就見溫鶴行站在門口:“何事?”

“你未用膳,我帶了些過來。”溫鶴行示意手裏食盒,見他麵色不虞,“你暈船?”

薛弈光嗯聲,他沒精打采懶得費心應付,轉身又進屋想躺下。

溫鶴行跟著進來,順手帶上門,“多少吃一點再歇下。”

薛弈光有氣無力撩起眼皮涼涼掃他一眼,“不想吃,閉嘴,滾出去。”

溫鶴行麵色沉靜看不見尷尬痕跡,順著他躺下的動作在榻邊落座。

“你腿在疼。”

薛弈光背朝他側躺著,聞言稍微動彈,“你如何知曉的?”

“我剛來雲州那日夜裏下了場雨,你未睡好。”溫鶴行又問,“是舊傷落下的毛病?”

“不用你管。”薛弈光沒否認,雙腿被溫鶴行半抱著置於膝上,“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