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泛起魚肚白時,朝長陵和元秋走出了山腳洞窟。
經曆一夜,他手臂的鞭傷止住血,熱也退了一些,好歹是站得穩了。
以防他摔倒,朝長陵還伸手攙了下他,元秋倒沒拒絕。
“我突然在想……昨夜跟長藤姑娘自顧自地說了許多我自己的事。”
“所以呢?”
“但我還不知道你的事。”
朝長陵隻當他這是隨口一問,也隨口敷衍:“我隻是過客,等妖獸群散去就會離開。此生大概不會再見,你沒有必要知道。”
元秋大抵是那種十分識趣的人,彎了彎眉眼不再追問。
雖說是答應他在外頭待了一夜,但村外顯然不適合凡人生存,終究是要回去的。
元秋並不是朝長陵這些年來在凡人界見到的第一個正經曆苦難的人,她起初也會猶豫要不要幫他們脫離險境。
可師尊說,就算每一個都去救,你也救不完天下人。況且救下之後,你打算如何善後?你插手了紅塵瑣事,更改了凡人的因果命數,除非負責到底,否則再不能脫身。到了那時,你真正想做的事,也許就會離你越來越遠。
我們越是能改變常理,就越是要放下熱誠之心。
朝長陵並非完全讚同這番話,但那句“你真正想做的事,會離你越來越遠”的確堅定了她的心。
元秋說她是個溫柔的好人,朝長陵卻知道自己與這兩個詞十分不配。
她默默看向元秋,察覺到她的視線,元秋眨眨眼,回以她一個無害的笑。
朝長陵的內心是不會痛的,一個早已對自己自暴自棄的人,似乎沒有讓她出手去救的價值。
她很快移開視線。
“元秋,原來你們在這!”
彥自書跑過來時,正好看見元秋衝朝長陵笑,他在他臉上見過許多像是痛苦、厭惡、譏諷的表情,但從未見過他笑。
他不禁恍神,腳步也慢下來,最後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道長怎麼來了?”
還是元秋客氣地問了一句,他方才回神。
“…是村長發現你們不見了,托我出來找。”他瞥一眼朝長陵,語氣不大好:“但你不是和我們一起上山去的嗎?怎麼會和元秋在一塊?”
朝長陵道:“我原本是在山腳下等你們,結果沒碰到你們,先碰見了元秋。”
這話根本算不上解釋,彥自書還要質問,元秋的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去。
朝長陵眼疾手快攙住他,衝彥自書道:“不如先回村子?他還發著熱。”
彥自書這才想起這茬:“也對也對,趕緊先回去再說。”
朝長陵偏頭,看見元秋垂著腦袋,衝她狡黠般地眨了眨眼。
……騙起人來倒是有一手。
回到村裏,元秋懶得跟彥自書多說,更沒打算去見村長,徑自回到自己的屋子。
隻是沒想到一開門,小椿菊就紅著眼睛坐在屋裏,見了他猛地站起來:“元秋!”
“你來幹什麼?”
他麵無表情。
“我……我很擔心你,聽說你和長藤姑娘一夜沒回來,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和她一起逃走了?”
小椿菊一僵,像被戳中心事,元秋譏誚地笑了笑。
“如你所願,我回來了。你還有什麼事?”
“…那兩個修士,搶走了我的玉佩。”
她小聲地囁嚅道,今天坐在這哭了一天的原因一半是因為害怕元秋不辭而別,一半是因為玉佩。
“爺爺說……把玉佩給他們,村裏的大夥都能好過,我沒辦法……”
“那你和我說有什麼用?”
元秋褪下染血的衣袍換了身新的,這才瞥著她笑:“你就乖乖聽你爺爺的話不就好了嗎?那不是你最愛的爺爺嗎?”
“我……”
他慢條斯理往榻上一倒,翻了個身背對她,語氣是止不住的輕蔑:“我隻是個被肏爛的婊子罷了,你指望我能幫得了你什麼?”
“你別這樣說自己!”
小椿菊忍不住叫出來,可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什麼?
無論是元秋,還是那個玉佩……
在她眼淚欲掉不掉時,門外傳來彥自書那諂媚的聲音,像是在叫人開門。
“讓他滾,就說我沒空。”元秋吐出一句。
小椿菊點頭,上前打開門,彥自書正滿臉紅光站在外頭,連對她都客氣起來:“元秋在裏邊嗎?我是來探病的。”
“阿兄他一回來就睡了,你還是不要進去吵他的好。”她現在討厭死了彥自書,語氣都生硬起來。
“沒事,我放輕聲,吵不醒……”
“不行就是不行,阿兄向來睡得淺,若是吵醒他,你就完蛋了,你想讓阿兄生氣?”
她搬出這套說辭,彥自書才訕訕地道:“我也沒說要硬闖啊,小丫頭片子的,這麼凶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