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帝君含糊道:“前幾場禮均是在洪荒上古,彼時世風淳樸,魔族哪有這個心眼來討我的便宜,這個上頭我有疏忽也算不得突兀。”
折顏上神歎息一聲道:“因你這個忘字和這個疏忽,說不得今日便要讓聶初寅討得一個大便宜,且於情於理你還說不出他什麼。”
白止帝君皺眉道:“他比九丫頭長七八萬歲,若下場同九丫頭一比,豈不是欺負小孩子鬧笑話,想來不會有這個臉皮罷。他帶的隨從裏頭,我看未必有誰打得過九丫頭。”
折顏上神未再接話,二人各端了杯茶潤嗓子,目光重轉向半空的雲頭,正聽聞聶初寅道:“既然青丘的禮冊上兵藏之禮的法則未曾變動,今日便該有一場比劍,聶某早聽聞鳳九殿下一身劍術出神入化,聶某亦是醉心劍術之人,不知可否與殿下切磋兩招?”
白奕方才還如沐春風的一張臉頃刻堆了層秋霜:“即便該有一場比劍,魔君同小女也當不得同輩二字,又何談切磋,還請魔君自重。”
眼見白奕言談間被逼得動了怒,聶初寅笑得真心:“鳳九殿下乃是青丘的孫輩,聶某亦是第三代魔君,從這個位分上說,聶某同鳳九殿下實屬同輩。聶某不過醉心劍術罷了,誠心同鳳九殿下切磋一二,雖是比試,但聶某身為魔族之後,絕非輸不起之人,難不成鳳九殿下身為神族之後,竟是輸不起的人嗎?”
從慶薑算起,聶初寅確然該算第三代魔君,但魔君之位素來靠的是拳頭而非血脈,照這個來說他和鳳九同輩著實牽強,但即便牽強,認真去辯終歸落了下乘。再則原本是族內一場比試,他這麼一說卻成了兩族之後的較量,神魔兩族近年雖修得睦鄰友好,終歸在根上帶了罅隙,聶初寅這麼一挑撥,四海八荒看著,鳳九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觀禮的神仙們真心實意擔憂者有之,看好戲者亦有之。前者以暗中思慕鳳九至今的滄夷神君為首,後者以東華帝君的義妹知鶴公主為首。
折顏上神瞟了眼眼前的態勢,無可奈何瞥向白止帝君道:“你看,你又估錯一回,古來成大事者都不大拘臉皮,臉皮這個東西著實可有可無,聶初寅他這是鐵了心不要臉決意以強淩弱和九丫頭打一場了,想來是要拿青丘一個承諾在他成大事時好用在刀口子上。可惜你一向卻是個要臉皮的人,這個悶虧隻得吞進肚子,讓九丫頭上場意思意思同他過兩招吧。”
白止帝君將茶杯擱在案上道:“先讓九丫頭上去同他過兩招再說。”話間向白奕頷了頷首。
白奕得了自家老爹的態度,在聶初寅越發真心的笑容裏頭,滿麵寒霜地將鳳九從草階頂上召了下來。
比之她老爹心中吃了悶虧且不得傾訴的悲憤,鳳九顯得十分從容。台下諸位除了些許不懂事的小神仙看著她滿懷期待,稍懂事些的都曉得聶初寅她絕計是打不過的,她沒想著非要逞強打過他給神族爭一口氣,因此心中很淡定。
鳳九淡定地打開劍匣,淡定地抽出合虛劍,又淡定地朝擱了手爐手裏頭亦提著一把劍的聶初寅比了個請,口中道:“賜教。”此種對手並非什麼時候都碰得上,雖注定打不過,好好打一場卻必定有收獲。
台上一時劍花紛飛,長劍遊走間翩若驚鴻宛若遊龍,劍擊之時偶有火花飛濺。第十招過,聶初寅的鐵劍直直比在鳳九喉前,一滴汗從鳳九額上滑落至頰邊。終究是實力太過懸殊,聶初寅收劍回鞘,口中佯作惋惜道:“卻是聶某高看了殿下的劍術,神族之劍,不過如此。”
台下白奕一雙劍眉簇得老高,咬牙向白止道:“便要讓他得了便宜還來如此羞辱我青丘嗎?”台上鳳九已謙虛道:“魔君雖長了鳳九八萬歲,比鳳九大了三輪,但畢竟同輩,竟在十招之內便贏了鳳九,鳳九真是心服口服。”
聶初寅蕩在眼角的笑意冷了一瞬:“殿下好口齒,但聶某既勝了這一場,勝者王敗者寇,殿下乃信人,當不會賴了許給聶某的承……”諾字尚未沾地,卻聽觀禮台上突然響起一聲:“等等。”
眾人目光移向發聲之所,出聲的是位藍袍仙者,和和氣氣的一張臉,竟是女媧座下的寒山真人。
寒山真人在女媧娘娘座下數萬年,品階雖不算高,卻因掌著神族的婚媒簿子,同僚為仙者見他皆拱一拱手,避開寒山二字,客氣稱他一聲“真人”。神族成婚同祭天地時,婚祭之文便是燒給這位真人,勞他在簿子上錄一筆,才算是正經成婚。按理說這位真人與這場兵藏之禮八竿子也打不著邊,打不著邊的寒山真人此時卻站在禮台右側最偏僻且最裏頭的一個位置,朝著禮台處略一拱手:“小仙雖孤陋寡聞,卻也曉得青丘兵藏之禮比劍這一環乃是新君夫妻共進退的一環,魔君雖打敗了新君鳳九殿下,卻還未過得了新君王夫那一關,問鳳九殿下要青丘的承諾,似乎要得早了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