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細雨遲遲。
程允心踩著濕滑的青石板,怕摔了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一步停三步,磨了好一陣才回了側殿。
她乳母韓嬤嬤早早就等在門口,傘也沒撐,碎步跑了過來,一把將程允心攬起,抱回了房內:“這怎麼冷成這樣了,快進來換身衣裳。”
程允心本還沒有什麼,一聽到韓嬤嬤聲音,眼眶就紅了,伸手給嬤嬤看,語氣糯糯的:“被打手心了。”
韓嬤嬤連忙低頭去看,果然細細白白的手心,突兀的梗著好幾條紅棱子,她心裏抽了一下,催著雲收去取藥膏,又柔聲哄道:“沒事,小侯爺不怕,嬤嬤給你塗了藥,再去睡一覺,醒了手就好了。”
程允心垂著腦袋,長長的睫毛上珠光閃爍:“我不怕,我也不疼,嬤嬤,我沒哭呢,先生打我也沒哭,回來的時候,我還跟殿下說,臣告退了。”
韓嬤嬤聽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摟著程允心重重的歎了口氣,再沒說什麼,等雲收拿來了藥,仔細給塗在手上,才催趕著程允心去休息。
早晨起的太早,要不是手太疼,程允心上完早課就該昏睡在路上了。
她乖乖被服侍著躺在床上,塗了藥,手涼涼的也不疼了,她心裏不裝事兒,眼睛一閉就沉入夢中。
韓嬤嬤守了她一會兒,拉著雲收去了外間:“今兒又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磋磨她?”
雲收也是個孩子,比程允心大了六歲,也才十二,一聽嬤嬤問就委屈了起來,抽泣著說:“還能是為什麼,替太子爺挨打呢。我在外頭候著,聽著夫子點名要太子爺背書,太子回道不曾記住,夫子就叫了小侯爺起來,拿禦賜的戒尺,打了足足五下。小侯爺一直乖順,造了什麼孽見天兒遭這種災。”
韓嬤嬤心裏有數了,戳了雲收一指頭:“說了多少次,慎言。如今既入宮做了太子侍讀,那就該受這份罪,你沒辦法,我也沒辦法。”
雲收住了口,臉上可沒收斂,還是一副憋屈不平的樣子,韓嬤嬤又道:“想必今天也不必叫小侯爺抄書了,咱們想法子做點好吃的,也叫小侯爺高興高興吧。”
雲收點了點頭,小聲說:“那午膳加個雪花酥,再做個……”她扭頭一看,院裏玉蘭花開的素素亭亭,“再炸個玉蘭,裹上雞蛋液炸酥脆些。小侯爺愛吃脆點的,讓她啃著玩也好。”
韓嬤嬤思忖後應下了,吩咐雲收在房內伺候,也不假手於人,自己去小廚房忙活。
許是早上挨了打,程允心做夢就也夢見了。
她夢見自己還在忠毅侯府,好像是在一個花廳裏,阿娘也打了她的手心,隻是不像夫子那樣凶戾。
阿娘邊打邊哭,後來捧著她的手腕垂淚,她聽見阿娘說:“心兒何時能長靈慧,讓阿娘走的放心些。”
程允心聽著阿娘說話,眼角也漸漸沁出淚來,正要回答阿娘,卻聽見韓嬤嬤遠遠的喊她快些醒來。
她迷迷瞪瞪睜開眼,發現哪裏是遠遠的,韓嬤嬤就在她床邊呢,正一臉擔心瞅她:“小侯爺這是怎麼了?魘著了?”
程允心伸著胳膊,等韓嬤嬤給她換衣裳,慢吞吞道:“夢到阿娘了,嬤嬤,我年初時惹我阿娘生氣,打我手,還哭了。”
韓嬤嬤愣了下,接著手腳不停,將鞋襪也給她穿好:“夫人總是為了小侯爺好的。”
她伸手抹了下自己的眼角,將程允心從大床上抱下來放在地上,低聲說:“太子殿下傳了話來,叫小侯爺過去一起用膳。小侯爺這便去吧,凡事小心慎重些,吃不飽也無妨,嬤嬤給你備了雪花酥,回來吃,啊。”
程允心瑟縮了下,她不想過去,可是在宮裏已有五六日了,她早就知道不能如在侯府一般,想怎樣便怎樣。
聽嬤嬤的話,帶上雲收,程允心一步一步往東宮正殿挪。
統共也沒幾步,程允心再磨蹭也有個頭,她老老實實掀了簾子進去,跪下給太子殿下請安。
太子孟延璋比她大兩歲,但是身量高了許多,穿一身桃花那樣粉的衣服,端正的坐在桌邊,手裏拿了本書在看,見程允心來了,他虛抬了抬手:“起吧,來坐。”
程允心踮著腳,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響來,蹭著坐在桌邊,小心翼翼道:“殿下,心……我……臣坐下了。”
她沮喪的癟了癟嘴,好像總記不住在外邊要怎麼自稱呢。
孟延璋側頭瞥了她一眼,又給大太監趙慎使了眼色,趙慎便從懷裏掏出個藥罐子來遞給了雲收:“小侯爺,早課上您替殿下挨了打,殿下賞您一瓶玉雪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