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公子這話哄別人沒問題,拿來搪塞我卻不合適。承影劍這樣的神劍豈是尋常刀劍可比,既然認了公子做主人,別人便搶不走,我隻看一眼不妨事。不過公子不願意,我也不是喜歡勉強的人,便不看了。”
幾句狀似打趣的話透露出黎九十分了解承影劍,這個認知在宿戈心裏掀起驚天巨浪,讓他如坐針氈,一口熱茶從喉嚨進去時還是燙的,落到肚裏卻變得冰涼。
黎九品茶時留意著宿戈的反應,見他坐不住,掩下唇邊的笑意,將手中茶杯放回去,“我很好奇公子從何得來這劍?又是否知曉承影劍本身的來曆?”
兩個問題的答案宿戈其實並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如實回答。他保持沉默,握劍的手卻暴起青筋,證明他的心中一點不似表麵這般平靜。
黎九心裏有了數,說:“看樣子公子應該不知道,這樣卻是要命的。看在公子和我是朋友的份上,黎九今日就多嘴,講講公子不知道的那些事情……”
黎九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向宿戈講述了承影劍的鑄造者鳳鈺、上任主人祝寧榕以及雙生含光劍的上任主人紀致塵三人在九天締造的諸多傳奇故事。她用清越的聲音娓娓道來,好似一雙手輕輕撥開宿戈心中籠罩在九天周圍的層層迷霧,將那個遙遠又神秘的地方具象化為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呈現於眼前,讓人心馳神往,恨不得自己也能成為傳奇的創造者。
“……鳳鈺族長戰死後,承影劍被當成他的遺物收藏,是鳳族的寶物,已有很多年未現世。公子,無論你以何種機緣得到承影劍,恕我直言,你都已經是鳳族的敵人。”
“敵人”這個字眼說出來有如驚雷,被一個神記恨尚且不好過,被整個鳳族仇視豈不是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
宿戈維持著鎮定,反問黎九:“九姑娘是想讓我盡快把承影劍歸還給鳳族,好求個息事寧人?”
黎九擺手,“非也,公子誤會了,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因為不是你把劍歸還事情就結束了。”
這倒像是在暗示什麼,宿戈沉下臉,開口:“九姑娘什麼意思?請直言。”
黎九避開問題不直接回答:“我再給公子講個故事吧……”
自從牧光大放異彩得到眾神賞識成為蓬萊島的新主人,蓬萊島就成為半神的居住地,他本人也多了些傾慕者,來自於五色鳥族的半神邵念箏就是其中的一員。
邵念箏是個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姑娘,有幸曾在牧光麾下效力,目睹過他在戰場上拚命搏殺,將他戰神般的身影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不同於一些姑娘麵對心上人總是百般扭捏,邵念箏很大膽,在某次牧光巡視蓬萊的途中攔下他表明了心意,得知心上人已有牽掛之人後灑脫放手,反而和他結下朋友的緣分。
對於牧光那老好人的性格,邵念箏是在深入接觸之後才發現,還調侃過這樣的性子說不定會出現好心辦壞事的情況,卻未曾想一語成讖。
牧光替薑不慈安頓那對人間母子,盡管行事十分謹慎,可不透風的牆是根本不存在的。邵念箏無意間撞見他們,最初以為是牧光惹出來的事,後麵逐漸抽絲剝繭察覺這個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必將引來巨大禍端的秘密,驚駭的同時勸告牧光盡快將這兩個人送回人間再抹去留在蓬萊的一些痕跡,以免被鳳族那邊發現。
後麵的事情便是眾人皆知的了,大火將整個蓬萊島包裹,這個曾經帶給半神安寧的地方最終變成了他們的墳塚。
“……公子,你沒有見過那場火,是一種幸運。那樣青春年華的女子,還有曾經一起說過話的人,轉眼就被烈火焚燒整整七天七夜,就連死後都隻能變成冤魂被困在無盡海裏麵,永世不得入輪回。夜深的時候,他們絕望的求救和哭聲一直在我耳畔回響,不得安眠。”
殘留著白日餘溫的夜風從竹簾間隙嗚嗚吹過,宿戈才驚覺自己出了身冷汗。
黎九替宿戈重新斟了一杯熱茶,“說這麼多我隻是想告訴公子,從你拿到承影劍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注定和我是同一條道上的人。”
宿戈不解其意,看向黎九,隻見後者伸出食指從自己的茶杯中沾了點茶水,在石桌上留下八個大字——
“諸神不仁,吾當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