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憶了。
事件的起源是怎麼樣的,沒有人能夠說明白。我是被警察在落雪的夜晚發現並送往醫院,據說滿身青紫,肢體上有不同程度的破損,隻是都被薄薄的雪覆蓋了。好在口袋裏的學生證件寫著「吉野純子」這個名字。
最後,被電話通知的、匆匆請假趕來的父親來到了我的床頭。醫生指認著父親的麵龐,仿佛在教幼兒指認一張看圖識字的卡片,“純子,這位是你的父親。”
“……純子。”
我重複著據說是我的名字,認真打量著男人,男人卻移開了視線,用手捂住了臉。
出院那天,我按照父親發來的定位兜兜轉轉,查看到公寓樓下的郵箱上寫著「吉野」,才繼續走到二樓。房子很整潔,我在玄關呆立片刻,才往可能存在拖鞋的位置翻找起來。
隻找到了全新的、大概可以招待客人的拖鞋。
公寓並不大,但我沒有記憶。有一間很明顯是女孩子的房間,要問為什麼,就是說,粉紅色窗簾、毛絨玩偶、飾品盒、流行雜誌和獨立梳妝台,普通的女孩子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嗎?
我從一片鮮亮的顏色裏找到灰黑的西裝校服。
“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加班回家的、微醺的男人倒在沙發上喃喃自語,“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假裝沒有聽見。
純子似乎是個很好的孩子。
至少父母應該很喜歡純子。
純子之前的朋友也是。
被批準出院的一天後我就回到了學校,因為擔心我遲到給老師和同學們留下壞印象,父親再次請假,開車送我。
“記住路線了沒有?”
沒有,但是,“謝謝。”
我摁滅了手機屏幕,備忘錄裏複製粘貼好了剛剛查找出的站名。
“好久不見了,純子!”女生們相當熱情,對我來說,初次見麵,這樣的熱情是過頭的,但我們是過去的朋友,所以尷尬的隻有我一個。
“你怎麼不說話,純子?”
她是誰?
“是啊,純子,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不會吧!我可是由季啊!”
“我呢?騙人的吧!純子。”
在她們的描述中,純子是個開朗、活潑,總是自信又大方的女孩子,總是能向她們分享最新、最有趣的消息。就是那種成績不算頂尖,但總能讓人哈哈大笑的開心果。
這真的可能嗎?
我隻是個很普通的人,不是那種閃閃發光的美式拉拉隊隊長般校園人物。有時我會在衛生間看著鏡子試圖燦爛地笑,注意力總是會被自己眉心正在淡化的疤痕吸引。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是事實。
我也沒有任何小說中描述的“頭痛欲裂”、“一道閃電劃過腦海”的感覺來幫助我恢複記憶。另外,我對人際關係的處理一竅不通,隻保留了些微的生活技能,讓自己不至於失去自理能力。比如說能認字,能計算,四肢健全,能進行長距離的運動。
“純子,這時候不是會說「完美——」的嗎?超搞笑的!喂,純子!”
幹脆不要回答了。
“多說說話啊,純子,你好無聊哦。”
幹脆不要說話了。
兩堂課之間的十分鍾休息突然漫無止境,堅持不懈的是我的鄰桌,由季。短發,齊劉海,喜歡紅色的蝴蝶結發夾。但她也隻是通過我這樣不完整的玩偶來懷念「純子」,因為她是純子最好的朋友。
“以前的純子總是在說笑,真的好可愛,”她的眼睛看著軟殼筆記本的封麵,刷過一點睫毛膏的睫毛長長地下垂,“雖然長相沒變,現在的你卻總是一副無聊的樣子,就像是空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