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夫人姓沈,單名季,安國公府嫡出的小女兒。安國公一生征戰數十年,戰功赫赫。太初四十年,時年五十三的國公因傷病不再上戰場。太初四十四年三月,國公病逝,次日,老夫人跟著國公去了。
夫人上頭有三個兄姐,除了大哥,都不幸夭折,大哥也在二十九歲戰死沙場,大嫂大受打擊,次年病逝。
安國公府無繼承人,爵除。
安國公府府中仆人並不多,不過二十來人,夫人便讓我們入了鳳府。我當年三歲,本不是記事的年紀,隻記得和娘從一個冷清的府中到了一個熱鬧得多的地方。
說是娘,其實是養娘,九歲時娘告訴我,我是她撿來的,那時她都快五十了,身旁也沒個一兒半女的,寒冬臘月的天裏,在安國公府後麵小門旁的巷子裏撿到我的,那時已經快到下雪的日子,瞧著我臉凍得通紅,哭聲也是小,裹著身子的繈褓料子也是普通,看著實在是可憐,想著怕是生我的養不起,或者瞧我是個女娃,便把我遺棄了。
“隔日便開始下雪了,若是我晚些看見你,怕你都去見閻王了。”娘很喜歡在睡前跟我講講以前的事,我也很喜歡,聽著聽著便能入睡。
“娘,你這樣說給我聽,不怕我跑了?”我趴在娘身上道。天漸漸涼了,挨著暖和些。
“豁,是嫌我這個老婆子對你不夠好,還是嫌我老了?能在那種天扔孩子的,能是什麼人家?再說了,你身契上可是寫好了是我姑娘,跑?你跑哪兒去?”
“嘿嘿。我娘這麼好,我不跑。”
“傻姑娘。”娘拍了拍我的背。
“蓉丫兒,趕緊睡了,明兒還幹活呢。”
“是是是。”我從娘身上挪下來,蓋好被子躺好。
太初四十八年十二月
皇上駕崩,十四皇子繼位。熱鬧的京城一下子安靜下來,喪鍾的聲音,在整個京城上空回響。
次年改年號為永和。
永和元年八月初一
夫人懷胎九月餘,黃昏時分,誕下了三小姐,一刻鍾後,誕下四少爺。
老爺大喜,賞府中奴仆每人兩錢銀子。
我和娘從賬房領了銀子,慢慢走回房。
娘關上房門,看我拿著銀子咧了一路嘴,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臉。“沒出息,兩眼放光,掉錢眼裏了?笑了一路,這臉蛋子怕是都笑疼了吧。”
我回過神,果然,臉笑僵了,有些酸疼,趕緊用兩手揉揉,發出哼哼唧唧的吸氣聲。
“瞧你這樣,往後若是看見更多的金銀珠寶,怕是兩股戰戰,站都站不穩。”娘又稍稍用些力捏了我一回。
我被捏得倒吸一口涼氣,也不是有多疼,酸得很。“再多金銀又不是我的,怎會站不穩,娘,你也忒看不起我了些。”
“那若是給你的,你便站不穩了”
“給我?那可沒這個可能,咱們不做那些個白日夢。”揉著臉,我有些口齒不清。
娘一聽,笑了。“給你幾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了。行了,把銀錢收好,免得又不知道放哪兒去了。”
“知道了,娘。”我的銀錢都放在一個小格子裏,往日的都是娘給的,攢了些,打開都是銅板碰撞的聲音,這還是這裏頭第一個碎銀子。
九月初一,三小姐和四少爺的滿月酒沒有大辦,送禮的倒不少,就連宮裏的兩位都賞了些東西。老爺是當朝丞相鳳柏淞,再上頭那位在新皇登基後從丞相位退下,如今雖不在官場了,也是封了太師。夫人娘家雖說是沒了,但宮裏的皇後殿下卻是夫人嫂嫂的親妹妹,出閣前同夫人也是閨中好友。
三小姐和四少爺有了名字,早早便想好了的,三小姐名晚秋,四少爺名晚冬。正正好和太初三十九年出生的大小姐鳳晚春,太初四十三年出生二少爺風晚夏成春、夏、秋、冬四季。
鳳府小小熱鬧了一回,又賞了兩錢銀子。
永和二年八月初一
三小姐和四少爺的周歲禮
說是三小姐抓了夫人拿出來的輿圖,四少爺抓了書和筆。
府裏都說四少爺大了定是才子,這官場之路估計也是好走,就是不知道三小姐這拿的輿圖以後會怎樣,怕會是遠嫁。
“三小姐這輿圖若是四少爺拿得倒是好,不管是保衛山河,還是雲遊四方都是不錯的,可惜是三小姐拿是的,是個姑娘……”
永和三年十月
午後,夫人和大小姐在亭裏品茶,三小姐和四少爺在蓮池邊玩耍。四少爺差點摔倒,三小姐拉了一把,四少爺倒在岸邊,三小姐卻掉入池中。一陣慌亂,婆子將三小姐救起,三小姐有些意識不清。所幸落水時間不長,喝入的水不多,三小姐並未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