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射入,裹挾著飛鳥的鳴叫聲,頭頂的排氣扇發出低沉的轟響。如果今天不是六月七日,這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夏日午後。
下午兩點二十分,距離高考最後一門英語考試開場,還剩下四十分鍾。
洗手間潮熱得像一個蒸籠,程若緒坐在潮濕的地板上,手腳被繩子束縛著。激烈的反抗過後,肌肉開始後知後覺地酸痛。那些人用膠帶將她的嘴封住了,她試圖求救,卻隻能發出很輕的聲音,如同溺水者幽微的嗚咽。
淋浴噴頭滴著水,有細小的水花濺在她的手臂上。冰涼的觸感傳來,仿佛突然驚醒了什麼。程若緒奮力掙紮了起來,當她再次將後背撞向牆麵時,外麵傳來了動靜。
浴室的門被打開,徐思佳走了進來。女生頂著一頭栗色的木馬卷,臉上的煙熏妝帶著暴戾的味道。
程若緒跟眼前的人並不熟,隻記得女生在上初三,之前是若緒母親馮佳薇教過的學生。因為考試作弊被抓記過,和原來的學校鬧得很不愉快,後來家裏花了點關係,將她轉學到了北嶼一中的初中部。
此時,這位不懷好意的學妹正抱著胸,一臉囂張地看著被困在地上的學姐。
“你們這些成績好的,是不是做什麼都特別有毅力?”
程若緒靠著身後的牆,費力地呼吸著。
“從進屋到現在,都快折騰半小時了,還有力氣嗎?”徐思佳道,“這家酒店隔音效果怎麼樣,你自己不知道?要來人早來了。”
徐思佳走近,在程若緒麵前蹲下身,趾高氣揚地笑起來。見到程若緒狼狽落魄的模樣,她心裏特別舒坦。
這時,外麵傳來小姐妹的喊話,“思佳,別磨嘰了,這邊三缺一。”
“等會兒,我再跟我的學姐聊聊天。”徐思佳盯著程若緒的臉,表情刻薄,“學姐,你不是挺牛的嗎,馮老師不是一直挺為你驕傲的嗎。昨天聽你說要和林稚哥哥一起上清華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最後一門英語缺考,這清華還上不上得了。”
“我說,清華就別上了,還是留下來陪我重新讀高三吧。”
也許是潮熱的關係,程若緒感覺大腦昏昏沉沉的,徐思佳的聲音聽得不太真切。
過了好一會兒,她慢慢從對方的話裏提取出另一層意思。
程若緒以為徐思佳將自己困住,是為了報複半年前在考場抓住她作弊的母親馮佳薇。直到聽見林稚的名字,才對事情的原委有了新的認知。
女生口中的林稚,是程若緒的同班同學。男生成績優秀,性格開朗,因為大家偶爾在一塊兒討論學習,和若緒關係不錯。頭天考完數學,他們一同走出考場,恰好碰上市電視台采訪的記者。記者問他們考試感覺如何,理想的大學是什麼,程若緒和林稚同時答了清華。這段視頻當晚便在市台的高考特輯節目播出了。
若緒想起曾經有跡可循的偶遇裏,徐思佳看向林稚複雜又多情的眼神。突然之間,女生對自己的敵意,有了更多的解釋。
若緒輕蔑地笑起來。
體會到程若緒的不屑,徐思佳皺起眉,“你他媽笑什麼。”
程若緒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嘩眾取寵的小醜。笑意之下,眼神鋒利尖銳,讓人無處遁形。
這讓徐思佳對程若緒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徐思佳低下頭,拍了拍程若緒的臉,“不明白你清高個什麼勁兒,以前那些破事,大家又不是不知道,看來馮佳薇也沒把你教得多好嘛。我說啊,林稚哥哥你配不上。如果早離他遠一點,也不至於走到今天。”
“想當婊/子就別立牌坊,這句話聽過嗎?”
“以後再裝,我還弄你。”
徐思佳說完,便走出了浴室。
逼仄的空間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淋浴噴頭斷斷續續的滴水聲。程若緒看著天花板,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
程若緒的家離考點有近半小時車程,考慮到路上會堵車、每天來回折騰兩趟過於費事,同一考點的很多朋友提前在附近訂了酒店。程若緒原本打算在咖啡館度過考試日的午休,因為母親馮佳薇的強烈反對,才改變了計劃。
訂房間的時候,是高考三天前,條件好一點兒的地方已經住滿。最後挑挑揀揀,她選了家離考點路程一刻鍾、但環境和檔次尚可接受的酒店。同層住了好幾個同校的學生,都是因為沒有找到更近的地方,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這裏。
第二天上午考完理綜,她回到房間後,很早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