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無的霧隨浪潮出現在海平線那端,晴朗的天陡生變故。
起初隻是一點墨汁落到天上,被點點化開。繼而顏色漸漸加深,濃墨色的雲層疊著由海平線卷來,越壓越低,若天將傾頹。
碼頭上的工人忙著固定船隻,海邊遊玩的貴族少女躲進岸旁石屋。
起風了,拍浪了。
數米高的巨浪排山倒海般襲來,無數怪物虛影在海底舞動,時尋則被瘋狂拍打的巨浪衝向海邊。
怪物虛影中,僅有一花紋繁複絢麗的螺是凝實的,天上卷動的雲宛然形成與它相似的紋路。
兀地,一個肉乎乎的腦袋從巨大螺殼中探出,頭上兩根觸須閃電般綁住時尋。
嘩啦!
紫色閃電劈落海麵,電流在水中擴散。
舞動的怪物虛影一滯,大螺已將時尋卷到它殼前。
大螺心底瘋狂呐喊;縮腦袋,快縮腦袋!快點將這絕世美味帶進殼裏,快點回到自己海底的巢穴關上大門專心品嚐他的無上美味!
海上曾有那麼多船隻往來,船上曾有那麼多人類,可它隻從眼前這人類身上嗅到另它難以自製的香味!
要吃了他,要吃了他!
觸須越卷越用力,卻沒有像想象般收緊,將眼前的人勒成兩節,塞進殼裏帶走。
反而一隻冰冷的手,觸碰到它的殼。
“你想吃我嗎?”
充滿嘶啞的嗓音,似噤聲許久後終於迎來首次說話。
大螺呆得連再用力都忘了。
這……這人活著?
怎麼可能哇!
這天底下哪裏可能有人從迷霧之海那地方活著出來!
它可是眼睜睜看著這人是怎麼被迷霧之海的海浪衝出,然後強忍著被香味饞出的強烈食欲,跟了他好一段海,直到遠離了迷霧之海區域才動手搶屍……哦,不,現在變成搶人了,不不不,這到底怎麼回事!
那隻按在它殼上的冰冷手掌湧出奇異的力量。
它盤踞這海域多年,見識過光明教會、自然教會的手段,遭遇過蜀山劍仙,碰到過禪音寺僧人,甚至靠讀書解決問題的儒門弟子,不為教會所容的亡靈法師等等,它都在天地劇變後的百年裏遇到過。
可它從未見識過如眼前人這等奇異的力量。
觸須軟軟垂下,連它的身體都軟軟蜷進殼的深處。
分不清是舒服得如同回到母體中的安適狀態,還是一切力量被抽走所以弱小得感覺如此,可確實什麼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隻想臣服,臣服,再臣服,心甘情願地為他奉獻所有。
“那就接受它吧。”
很輕的聲音從上方飄來,風呼浪嚎再響亮都不如他的聲音清晰。
奇怪,剛才平視自己的人怎麼來到上麵?
……啊,不重要。
接受!
當然接受!
一朵璀璨綻放的彼岸花種在了它靈魂,根部紮入它力量源泉之晶核。
它的力量,讓彼岸花更鮮紅勝血。
它終於心驚,竭力掙紮,試圖擺脫彼岸花的控製。
然而無效。
掙紮,隻會讓自己更痛,力量消耗更快,彼岸花更紅豔。
它絕望了,癱在殼的最深處一動不動,甚至不願去想自己怎麼不知不覺就縮小成扇墜大小,又怎麼被人緊緊攥在手裏。
“才攢了這點力量,就這樣被消耗了。”
時尋幽幽一歎。
彼岸花印能保證這魔螺不能趁自己虛弱就對自己下手。他死不了,可會疼會受苦。
這片海域的王就是魔螺,控製了魔螺,應該能得到短暫安穩。
於是,時尋雙眼一閉,再度如死亡地睡過去,隨著海浪肆意漂流。
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浪全因魔螺而起,魔螺被控製住,魔力不再維持風浪,風浪散得就像來時突然。
時尋不知道自己又漂流了多久,隻知他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人用力按壓胸腔疼醒。
在他身旁有股屬於域外邪神的力量,時近時遠地衝擊著他身體。遠時,那力量仍在他身前,沒遠多少。近時,更伴隨著劇痛襲來。
為此,時尋未曾睜眼,已下意識一掌推出,快速將接近的邪神力量推遠。
“你醒了?你沒事?太好了!”
清脆的少女聲從邪神力量方向傳來。
時尋茫然起身,發現自己剛才躺在沙灘上。
這裏隻有他,和明顯穿著西方貴族服飾的少女,還有女仆裝少女。
他醒來前感應到的邪神力量,正來自貴族少女。但女仆身上也有邪神氣息。
時尋微微眯眼,看少女興衝衝靠近。
“我和阿爾娃見你一直沒反應,差點以為你……”少女一頓,粲然笑道,“你沒事就好啦!剛才風浪好大,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快又散了。你從海上飄來,難道你是坐船過來的?可是剛才好像也沒船靠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