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她低頭理了理衣裙,沒說話。
“你和大少爺至少有過娘親的關愛,可她……”
“夠了。”春桃打斷淩錯的話,“這是寧家的事,你若是可憐她,大可以到南院去當值,我不會攔你。”說罷便拂袖而去,沒再理他。
這是重生回來後春桃第一次和淩錯發脾氣。
其實也不是衝他,說到底其實是自己的心防。那裏就像個不容他人踏入的禁區。
能理解她這個禁區的人,估計隻有她哥哥吧。兩個小小的孩子蹲在門邊聽自己娘親撕心裂肺的喊聲。
等門再打開時,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孩。
屋子裏的血腥氣一下子噴在她和哥哥的鼻腔裏,血腥氣散盡了,他們也沒有娘親了。
那天清晨撕心裂肺的痛呼變成了往後每天在府裏響著的嬰兒啼哭聲。
一個皺巴巴的小孩換走了他們的媽媽。八歲的寧玄韌摟著兩歲的寧春桃,一對兄妹在這樣小的年紀就失去了娘親。
這自然是不該怪寧夏茉的,但他們又實在沒辦法對寧夏茉喜歡起來。就像誰的親人溺死在河裏,他們知道這並不能全算作這條河的過錯,但路過這條河時卻難免厭惡。
那頂還沒織好的虎頭帽,那個還沒修完花樣的小肚兜。永遠都是未完成了。
娘親難產過世,爹爹更加心疼這個小女兒,什麼事都要偏向半分,難免讓兩個大些的孩子更加排斥小的那個。
記得寧夏茉小時候,三個人關係雖然稱不上熱絡,但還是過得去,有時也在一塊玩。
直到寧夏茉看中了春桃的布娃娃。那娃娃其實挺舊了,被洗得發白。見春桃不樂意給她,當時隻是六歲的寧夏茉直接趁春桃不注意就夾在自己胳膊裏。
春桃怕拽壞了也不敢搶,隻能說些狠話威脅她。
好容易驚動了將軍寧錚,可寧錚歎了口氣瞅瞅這三個兒女最後隻是說:“春桃讓讓你妹吧,反正你娘做的你也玩了很多年了。”
寧夏茉聽了就歪著頭瞅了眼春桃,接著就要轉身跟寧錚離開。
那是寧玄韌第一次忤逆他的父親,他跑過去攔在門口:“那是娘親給我大妹妹的東西。”
接著又朝寧夏茉伸手:“給我!”
“我不!”寧夏茉任性起來:“憑什麼我什麼都沒有!”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擊中了寧錚最脆弱的地方,他心下一軟,抱起寧夏茉對堵在門口的寧玄韌說:“回去練武去,沒幾日就要出征,你卻在這搶娃娃?像什麼樣子!”
“這是大妹妹的!”他執意擋著門,卻被寧錚拽著領子扯開。
寧玄韌就去拽寧錚的大腿,嘴裏依舊堅持說著:那是我妹妹的東西。
他甚至不去為了父親高興而稱春桃為“大妹妹”了。
“她也是你妹妹!”寧錚扯著寧玄韌的衣領,幾乎把寧玄韌拎起來:“你看她是不是你妹妹!”
寧玄韌盯著寧夏茉那雙像極了娘親的眼睛,紅著眼說:“那是我妹妹的東西,還給她。”
寧夏茉被這眼神嚇得哭起來,手裏的娃娃卻還是不肯鬆手。
寧錚皺緊了眉頭盯著寧玄韌,一個巴掌扇在寧玄韌臉上:“你以後再說‘我妹妹’這種混賬話就給我滾出府!”
“我就隻有寧春桃一個妹妹!娘親說過要我好好照顧春桃,我就要照顧我妹妹!”寧玄韌喊著,早已沾上哭腔。
寧錚抬手,眼看著手掌就要再揮到寧玄韌臉上,寧春桃跌跌撞撞跑過來:“爹爹,我不要了,我不要,給妹妹吧,給她吧,不要打我哥!”
那個布娃娃就那樣順理成章的被帶到了南院,春桃緊緊抱著寧玄韌,哭得要上不來氣。
過了好一陣,才說出一句整話:“哥哥,我們就不可憐嗎?可憐的孩子……就能得到或許不那麼可憐的孩子的所有東西嗎?”
“那這樣……到底是誰更可憐呢?”
這件事淩錯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是在場的,當時小小的他也捏緊了拳頭死死瞪著寧夏茉。
所以今天淩錯說出“可她更可憐不是嗎?”的時候春桃才會更加難過。
在房裏鬱悶了好一陣,即使看見窗邊那個靜默的身影春桃依舊沒理。
恍恍惚惚的,春桃有些困意,她伏在桌上,靜靜看著被窗紙映出的身影,沒一會就睡著了。
醒來天色已經暗了很多。夢境不算太美好,但仔細回想起來卻忘了到底是怎樣的情節,隻記得壓抑得很。
春桃坐起身來,脖子有些發麻,不知什麼時候,桌前已經點上了蠟燭。
“采月?”春桃喚了一聲,門外很快有了聲響,但進門的卻不是采月。
“采月姐還沒回來,大概還在南院。”
春桃點點頭接著問道:“我睡多久了?”
“奴婢也不知道您什麼時候睡著的,不過再有不到一刻鍾就要用晚膳了。”摘星抿抿唇,糾結著要不要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