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風席卷過這片寸草不生的荒原,撩起漫天黃沙。
遠遠看去,像一片黃色的雲滯留在半空。
陸杳站在高高的沙丘上,抬手擋在額前,眼神緩緩巡視過了一圈。
片刻後,她放下手,麵色如常地將視線轉移到手中的一起上,記了一個數字,然後跳下沙丘,輕車熟路地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十分鍾後,一座小木屋出現在了視線中。
這座木屋整體灰黃,在這片隻有黃色的土地上也不顯突兀,外麵看著麵積不大,像是旅行中途的一個歇腳點。
陸杳的目標卻不是小屋,她繞過小屋走到後麵,那藏在陰影下的東西才暴露在眼前。
那是一汪淺淺的水坑,裏麵水質清冽,在刮著黃沙風的無人地中也不顯渾濁,清透得仿佛和這個世界在不同圖層。
水坑旁是一棵樹,也是要死不活的樣子,統共半米高的小樹苗,葉子都隻有四片,全部耷拉下來,眼看著就要和旁邊的小水坑一起雙宿雙飛,駕鶴西歸。
陸杳從木屋旁邊取下一個水舀,她舉起勺子,隻舀了淺淺一個底的水,而後小心地朝著旁邊的樹苗根部澆下去,一滴都不敢浪費。
直到水被樹苗根部的泥土全部吸收,她才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又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儀器,對準樹苗,摁下。
數據瞬間在電子屏上麵顯示,1135米。
比她半個月前測量的,高了整整——2毫米。
恐怕到這灘水坑枯竭,這顆樹苗都不能長到一米四的半票身高。
陸杳澆完了水,才回到小屋裏麵,屋子內部麵積沒有外麵看著這麼小,隻有一個房間,各種設施卻一應俱全。
門口立著桌子,上麵擺著各種不同封皮的筆記本,好幾個大箱子摞在牆角,床在最裏麵,下麵也放著兩個箱子。甚至還有衛生間,被單獨隔開。
陸杳進了門,先將剛才記下的數據記錄在一本筆記本上,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翻開了桌麵上另一本筆記本。
這本筆記本比起另一本,明顯破舊很多,表皮發皺,厚度驚人。
翻開第一頁,是一行娟秀的字:地表崗哨輪班筆記。
陸杳直接翻到了最新一頁,提筆寫了起來。
新曆不知道多少年,第三十一天。
今天依舊沒看到其他人,營養劑還有很多,或許這裏真的是一個無人地,是係統傳送錯誤把我送到了這裏,畢竟是他們第一次用這個東西,有很多未知數。
靈泉已經不多了,但是有個好消息,樹高了兩毫米,連帶著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不知道靈泉沒了之後它要怎麼辦,普通的水能澆灌嗎,營養劑能喂嗎,但那是給人吃的。
往前翻幾頁,都是陸杳的字跡,再前麵,豁然出現了另一種字跡,是這個筆記本的上一任主人。
那字跡飄逸遒勁,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也有著入木三分的力道。
新曆三十年,十二月一日。
又下了一場雪,氣溫一降再降,已經跌破了這幾年的最低溫記錄。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或許這是我在這裏的最後一個冬天。我走之後,這裏就徹底成了無人地,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深入到這裏發現這個筆記本。
靈泉還在縮小,現在已經縮到一個小水塘大小,可惜我們發現它太晚了,要是早點找到,說不定情況還能挽救。
昨天出門發現了一株發了芽的小樹苗,瘦弱的枝頭覆著和了輻射塵埃的雪,是我二十多年來看到的唯一一抹綠色。
看不出這是什麼品種的樹,或許已經不知道幾代變異了,但能在這裏生根發芽,絕對不是凡物。
大概是自己的一點私心,今天背了個鏟子把它挖出來埋到了靈泉邊,希望它能好好長大。
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太久了,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不知道人類還有沒有未來,不過我有預感,下一次這本日記本被翻開,就是人類希望的火種燃起的那一刻。
這是陸杳來到這個時候後翻開的第一個筆記本。當時,這個人類希望的火種茫然地站在木屋裏麵,透過窗戶,眼前是蒼茫無際的無人地,身後是萎縮地幾近消失的靈泉和半死不活的樹苗。
她當天就選擇了離開。
隻是她到底是低估了這片土地。事實證明,無人地被叫做無人地確實有它的本領。
陸杳帶上滿登登的裝備,向著無人地外麵進發。最長的一次,她連續走了十天,帶著的幹糧隻剩下一點,但是眼前看到的除了地上的黃就是天空的灰,整個世界像是隻有兩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