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庚三年,十月四日,重陽。
這一年,人間有一座廟,被祂信仰的信徒推倒了。
“大家快看,文武殿……又被燒了!”
圍觀的群眾裏,有個男人怒道:“活該!”
有個外地來的商人疑惑:“這座神殿修建得如此輝煌,為何要把它給燒了?連神像都給推倒了,這可是對神明的大不敬啊!”
“一看就知道你是從外地來的,我告訴你,這座神殿晦氣,非燒不可!你看那神像……”說話的男人手指被推倒在地的神像,“這神像,竟是個男身女相!”
商人觀察了那神像一陣,又疑惑道:“這有何不妥?皇城內的宮觀神像多為名匠打造,自是精致美麗,比如尺離將軍、雨神神像,雖是武神,卻麵冠如女相,神像還打造得栩栩如生,麵容姣好?”
“哼,這你就不懂了,咱們文武君這神像問題就在於,在於……唉,文武君是個女神官啊!”
群眾裏有幾聲驚歎,有人問:“文武君……據說是將士們上戰場前拜一拜來保佑他們廝殺四方,平安歸來的神官,怎麼會是個女神官啊?”
“還不是因為貪圖信徒的香火!聽說在幾百年前,這文武殿香火不旺,還叫‘文舞殿’時根本沒有幾個信徒,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這幾年,文武君的神觀在皇城內突然建得哪裏都是,整整兩千多神觀!”
“後來啊,就盛傳文武君是個武神,還是個上過戰場百戰百勝的大將軍,是以近年來,將士們總要在上戰場前拜一拜文武君才好,豈料……唉!”
商人吃了一驚道:“哎喲,男兒將士上戰場前給女神官下跪保平安……這不就亂了套了嗎?難怪咱們涼國屢戰屢敗,天災人禍不斷!”
“可不,晦氣得很呐,搞得咱們國家天下大亂,這文武君,罔為神仙啊!”
“文武文武……他娘的原來“武”是那個“舞”呢,唉,造孽啊,這這這神仙搞得,搞得我們民不聊生啊!”
短短時日,泮星城內的兩千多座文武殿被以往的信徒們給燒得一幹二淨。
紅磚白瓦轟然倒塌的那一瞬間,粉塵卷著沙石撲飛而過,一張張猙獰憤恨的臉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一座座輝煌莊嚴的廟宇被信徒推翻,那座供奉著“文武君”的神像被眾人推下神壇,金身告破。
“說什麼懷民濟世,說什麼善惡慈悲,我呸!”一名衣衫襤褸的仆婦懷裏抱著個繈褓之中的孩子,對著倒在地上的金身神像破口大罵:“狗屁神仙,把我男人還給我!你害死了我家的人,你不得好死!”說完,仆婦把手裏一枚嬰兒臂長的黑色釘子插進了神像裏。
接下來,圍堵在神廟裏的人一個個衝上前來,像是在發泄心裏的怨恨,同樣把手中的黑色釘子插進神像裏,插滿釘子的金身佛像破裂,竟從裏麵流出黑水,發出一股濃濃的惡臭。
“看!這是什麼?”抱著孩子的仆婦大叫:“果然是邪惡之物,這文武君哪裏是什麼神官,分明是妖物啊!”
“妖物!是妖物!”眾人大駭,欲以火焚燒神像,舉著火燭的男人卻手腕一痛,手中蠟燭翻下,卻並未傾倒在地,反而飄在空中,豆點一樣猶如鬼火。
“你燒一個試試?”有個身形傾長的男子從門外進來,他腰佩寶劍、麵如冠玉,著實稱得上一句公子溫潤。
那方才舉著火燭的男人大驚失色,看著朝他步步走來的公子,驚道:“你是何人?這鬼火是你操縱的?”
溫潤公子冷笑一聲,綠幽幽的鬼火冒得更大了。眾人看了看鬼火,又看了看那公子,齊齊驚恐得後退一步。
“你是誰?為何阻止我們燒神像?這文武君可是不詳之物啊!”抱著孩子的仆婦躲在人群裏大喊,周圍響起幾聲附和。
“是……是啊,為何阻止我們燒神像?”
“一群蠢貨。”溫潤公子嗤笑一聲:“區區凡人竟敢褻瀆天官,而真正的妖物就混在你們之中卻毫無知覺!”話音剛落,他抽出長劍,劍尖一挑,眾人隻覺眼前寒光一閃,然後那名仆婦大喊:“我的孩子!!”
眾人回頭,隻見一柄通體雪白的劍尖上挑著一個尚在繈褓裏的孩子,溫潤公子手結單印,那把雪白的長劍結了霜發出淡淡的靈光。
那名仆婦大喊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殺了我的孩子啊!”
早有那好打不平的人上前拎著溫潤公子的領子大吼:“你是什麼人?孩子你都殺?!”
溫潤公子一揮廣袖,那揪他領子的男人竟向後翻了三個跟鬥重重的摔落在地,捂著後腰哎喲哎喲地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