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嬴政的臉刷地變得蒼白了。
“小高子死得百次,也不敢虛言!”
那一夜,嬴政獨駕緇車飛出了鹹陽,回到了久違的已經被叫做鴻台的山間莊園,打馬在河穀奔馳了整整一夜。回到鹹陽王城,嬴政對已經是十五歲少年的趙高一番秘密叮囑,小趙高便向已經遭貶的王城老給事中討了個差事,到雍城宮做雜役內侍去了。未及一月,小趙高便傳回密信:太後又有了身孕!嬴政氣得心頭滴血,卻思謀不出如何應對這等難堪的事件。有幾次,他都想找仲父呂不韋商議,可每次一閃念都本能地覺得不妥,如何不妥,自己卻又說不清楚。彷徨之下,又想找來蒙恬商議,又覺太過唐突難以啟齒,終究還是氣狠狠擱在了心頭。若是僅僅如此,也許過得一陣嬴政也就自行開脫了。生兩個兒子又能如何?終不成母後教這兩個孽子來做秦王!再說母後獨居又心有顧忌,召高明太醫配製流藥畢竟不便,她又能如何消解得此等難堪?縱是密召武士暗中殺了這個狂且之徒,母親要再找別個男子,徒歎奈何也!
然則,事情卻遠遠沒有僅僅如此。今年開春,小趙高從雍城秘密趕回鹹陽,帶來的消息更是嬴政無論如何也無法預料的——太後與嫪毐私約:秦王死,立嫪毐之子為君!
“今古奇觀也!”嬴政反倒拍案笑了。
小趙高卻是直白:“信與不信,我王自斷。小高子卻要稟明事體原委:我通得太後一個侍榻小侍女,許他日後一個可心前程,或以自由身出宮嫁人,或做秦王女官。小侍女對嫪毐得寵原本大有醋意,便答應替我留心那個渾毛豬。這次密謀,是太後當著小侍女麵與嫪毐說得。那個渾毛豬高興得又跳腳又拍掌,還當著小侍女的麵將太後……”小趙高驟然打住,嚇得直抹額頭汗珠。
“小高子,”嬴政卻渾然無覺地淡淡道,“日後做事可許人金錢,不可許人官爵。這是大秦國法,不可越矩,記住了麼?”
“小高子記住了!”
“好。今夜無論誰來,隻說我方歇息。嗬,除了仲父。”
“嗨!”小趙高軍士般答應一聲赳赳去了。
一夜未眠,嬴政終於絕望了。這個太後還是自己的母親麼?這個母親還是秦國的太後麼?與一個“內侍”私生兩子,藏匿雍城舊都深宮,非但絲毫不以為羞恥,反倒要取代嬴政做秦王,當真滑天下之大稽也!一個身為太後的女子,盛年之期如此迷醉於淫樂,顯然已經遠遠超越了禮儀風習所能認可的人之常情。以秦趙風習說,寡居私通可也,私通生子可也。然則,這個母親太後竟要以私通之子,在法度森嚴的秦國承繼非嫡係王子不能染指的秦王大位,如此無視人倫之大防,豈非狂亂癡迷?嬴政反複揣摩,太後之所以如此荒誕不經,無非有兩種可能:不是**過度而患了失心淫瘋症,便是實實在在地臣服在嫪毐那個渾毛豬的胯下了。無論哪種可能,對秦國,對自己,都將是無法洗雪的恥辱!而若是後一種可能,即太後母親清醒地有意地為她自己與這個狂且渾毛豬的將來構築永久的巢穴,則危機更為深重,局麵將更難以收拾。然則,究竟太後母親之荒誕行徑是病情所致還是欲心所致,嬴政卻是一時難以評判……思慮竟夜,嬴政決意再忍耐得一陣,待真正清楚局勢要害時再謀如何應對,目下惟需上心者,便是絕不能再接近母後,以防她等有殺心……心念方生,“秦王死”三字竟如轟雷擊頂般陡然閃現在心田,心下頓時雪亮——是也,嬴政不死,孽子何以為秦王?嬴政尚未親政而言其死,能是如何謀劃?!
嬴政突兀一個激靈,竟不由自主地軟在了池畔。直到小趙高來將他扶進了王城寢宮,嬴政依舊是大汗淋漓麵色蒼白。小趙高連忙要去召太醫,嬴政卻搖搖手低聲道:“不要太醫,去尋蒙恬,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