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且慢,老哥哥息怒也。”蒙驁連連搖手,“此事還得依著規矩來,你之聽聽老兄弟謀劃如何?”老嬴賁猛然一點竹杖:“說呀!”蒙驁席上幾步膝行,兩顆雪白的頭顱便湊到了一起,良久喁喁低語,便是一陣蒼老洪亮的笑聲。
華陽後很是不解,王宮竟然沒有任何動靜。
那個派在嬴異人身邊的那個侍榻侍女通過一個楚人老內侍傳了話來:近日秦王沒有召見任何大臣,也沒有出過王城,與老長史桓礫也沒有說過與選相有關的話。如此說來,嬴異人是服軟了?不象。當真服軟便肯定要來麵見太後,至少要召見蔡澤才是。有甚新謀劃麼?也不象。不見大臣不親自周旋,能有甚謀劃?反複思忖,華陽後終是認定嬴異人是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索性撒手不管。心有不甘者,嬴異人身為秦王要報呂不韋之恩卻遭自己與蔡澤之強勢阻斷,能適意了?無可奈何者,畢竟蔡澤也是大有名望的才士,領相治國順理成章,加上太後一力支持,嬴異人又能如何反對?更要緊的是,幾卷老舊書簡鐵定證明了呂不韋政道不合秦國,縱是昭襄王那般雄主在世也無可扭轉,沒有根基更無功業的嬴異人縱是一萬個不滿又能如何?畢竟,秦國百年以來形成的政道新傳統是穩穩占據了朝野人心,呂不韋非議老秦人視為神聖的商君,非議秦法秦戰,崇尚老秦人最是厭惡的儒家政道,誰敢為他說話?
“綱成君之謀,乾坤之功了!”
華陽後見過嬴異人之後大讚蔡澤,自老阿姐死後心中第一次塌實了。雖則如此,華陽後還是覺得該當再推這個新君一把,最好使他在朝會之前明白表態,方可萬無一失。思謀一定,華陽後立即秘密知會蔡澤,敦請他進王城麵見新君陳述為政主張,軟逼新君就選相說話;她自己則去周旋那些王族外戚元老,請他們出麵主持選相。
對於說服這些“法定不幹政”的貴胄元老,華陽後有一個最動人的理由:綱成君是昭襄王著意留給新君的良相,後來其所以虛其相權,為的便是新君實其相權時能給蔡澤以知遇之恩,而終得才士死心效力;說到底,昭襄王不曾大用蔡澤,恰恰是為了後來新君大用蔡澤;今朝不用蔡澤,便是違背昭襄王遺願!便是貽害秦國!
每一個元老貴胄都肅然聽完了華陽後的罕見的雄辭,都對太後陡然表現出的才幹大加讚賞。幾個承襲封君爵位的羋氏外戚都是宣太後當年的老根底,對華陽後更是一力擁戴,異口同聲地說:“華陽太後攝政,‘秦羋’中興有望也!”
然則,蔡澤帶來的消息卻依然曖昧不明。新君認真聽完了他整整一個時辰的為政大略,期間點頭無數次,末了卻說他服喪期間勞神傷心,聽過人說話便忘,待他仔細看完上書定會登門拜訪請蔡澤賜教;說罷便連打哈欠,蔡澤隻有告辭了。
“曉得了。”華陽後渾沒在意,隻淡淡一笑,“終究是朝會議決,其時綱成君隻管陳說為政大略,餘事毋上心了。”蔡澤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說話卻終未開口,便晃著鴨步踽踽去了。華陽後立即來到王城前區東偏殿,對嬴異人申明:此次大朝,當許王族外戚之元老勳臣與會,與當國朝臣共議國政!
“母後之命,子楚無異議。”新君答應一句又囁嚅道,“隻是,依著法度,此事須得領相權之綱成君、上將軍蒙驁、老駟車庶長三頭讚同,母後以為如何處置?”
“綱成君、老庶長定然讚同了。剩一個蒙驁有甚打緊?年逾花甲,也該有新銳大將當軍了!你自思忖,知會他便是了。”華陽後竟是不屑多說咯咯笑著徑自走了。
立冬這日,盛大的新朝朝會終於在鹹陽王城舉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