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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蒙驁剛剛與王齕議定了改變兵力部署的諸多緊要關節,家老急匆匆來報,說老長史桓礫捧詔到了。蒙驁對這個日間與他虛與周旋的老臣子很是不屑,隻淡淡一句教那老宮吏進來,竟不去依禮迎接詔書。桓礫卻是一副萬事不上心的淡漠神色,跟著家老進來,照著規矩宣讀完了對王齕的任將詔書,卻從腰間皮袋拿出一支銅管遞了過來。《免費txt下載》蒙驁信手接過銅管打開,不禁大是驚訝!一方羊皮紙隻有光禿禿八個大字——蒙武還都,務使密行!

“假相手筆?”蒙驁眯縫起老眼端詳著這生疏的筆跡。

“此乃密詔。”桓礫蒼老的聲音顯得木然。

蒙驁嘩啦一搖羊皮紙:“如此禿紙密詔,老夫未嚐聞也!”

“此等羊皮紙乃國君專用,入水可見暗印編號,天下沒有第二張。”

“假相麵君了?”蒙驁第一個閃念便是呂不韋將蒙武事稟報了新君。

“假相暮時入宮,完詔即被綱成君接走,前後不到半個時辰。”

稍一沉吟,蒙驁便將禿紙詔書遞給了王齕。王齕端詳片刻一點頭:“沒錯!當年我代武安君為將進駐上黨,昭襄王發來的便是這等密詔,縱被敵方所獲也難辨真假。隻是,此時非戰時,如此神秘兮兮做甚?”

“老長史可知密詔所言何事?”蒙驁突兀一問。

“不想知道。”桓礫不置可否。

“新君處境艱危?”

“無所覺察。”

“也好!老夫奉詔便是。”蒙驁正色拍案,“老夫卻要言明:銳士入宮之前,新君但有差錯,老夫惟你是問!”

“天也!”桓礫一攤雙手哭笑不得,“王城護衛素非長史統領,我隻管得文案政事,何能如影隨形盯著國君也!”

“新君信你!”蒙驁大手一揮,“自古宮變出左右,老夫不認別個!”

“好好好,老朽告辭。”桓礫也不辯駁,隻搖頭拱手地佝僂著腰身去了。

蒙驁將桓礫送到廊下回來關上厚重木門,便與王齕又是一陣計議。四更時分王齕起身告辭,到廊下飛身上馬連夜趕赴藍田大營去了。馬蹄聲漸去漸遠,鹹陽箭樓的刁鬥聲在夏夜的風中隱隱傳來,恍惚無垠山塬連綿軍營如在眼前,蒙驁心緒難平,不覺便向後園的胡楊林信步轉悠過來。入得軍旅四十餘年,大戰小戰百餘次,蒙驁從來沒有過今日這般茫然。

嬴柱做太子時便與他敦厚交好,幾乎是無話不可說無事不可托。二十多年前,嬴柱將孤獨羞澀的少子嬴異人送到了他家讀書;三年前,嬴柱又將立嫡無望的庶公子嬴傒親自送到了他的帳下從軍。但凡疑難危局,嬴柱都是第一個說給他聽,不管他有沒有上佳謀劃。為免無端物議,兩人過從並不甚密,然則緊要關頭那份篤厚的信托卻是不言自明的。在蒙驁看來,嬴柱並非政道雄才,更兼孱弱多病,全然不是一個強勢靠山;然則,嬴柱在大處卻從來不懵懂,對人對事既謹慎又坦誠,心有主見而無逼人鋒芒,思慮周密而不失曠達;惟其如此,嬴柱做了數十年老太子,無功無過無敵無友,平淡得朝臣們竟往往忘記了還有這個老太子,尋常見禮竟是呼安國君者居多,鮮有對即將成為國君的成年太子的那種敬畏。不管是隨時可能崩塌的病體所致,還是平庸寡淡的稟性所致,嬴柱總歸是少了一種強勢君主必然具有的威懾品格。然則,嬴柱畢竟在一個不世出的強勢君王的五十六年的眩目光環下平安走了過來,你能說他是真正的平庸無能麼?從心底說,蒙驁喜歡這樣的嬴柱,甚至不乏讚賞。根本處,便在於蒙驁覺得嬴柱與自己稟性有幾分暗合,政道命運與自己的軍旅命運更有幾分相象!蒙驁也不止一次地覺察到,這個老太子同樣讚賞自己,直是惺惺相惜。蒙驁始終相信,隻要嬴柱能撐持到做秦王的那一天,他便能放開手腳與山東六國開打,為武安君之後的秦軍重新爭回戰無不勝的榮耀與尊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