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秦昭襄王的一世滄桑,在位五十六年使天下混戰局勢劇烈傾斜——秦成超強大國,山東六國全部成為二三流戰國!當此大勢分明之際,山東六國一派頹然疲憊,竟隱隱然認了這個令人窩心的事實,見秦國十餘年不再攻伐,後繼新君與新太子子楚也並非雄主氣象,便漸漸不約而同地認為秦國王霸之氣已去,隻要撐持得十數二十年,戰國必將重回群雄並立的老格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山東六國便不期然生出了與秦結好之心。畢竟,與秦國之所以糾纏惡戰百年,起因還是六國不接納秦國為戰國一員蔑視秦國要瓜分秦國,如今秦國已經無可阻擋地成了最強戰國,也無可阻擋地溶入了中原文明,明是不敵,又何須死死為敵?此等想頭雖未明確形成國策,六國已經在邦交之道中對秦國有了異乎尋常的敬重。明白了這番根底,六國隆重會葬秦昭襄王,便是題中應有之意了。
卻說旬日之後,葬禮與一應周旋俱已完畢,六國特使們便各各上路歸國。行至函穀關外分道處,趙國特使司空馬卻見楚國車馬停在道邊,錦繡鬥篷蒼蒼白發的春申君正在笑吟吟向他招手,不禁大是驚喜,利落下車趨前一躬:“在下見過春申君!”
“老夫等候多時,假相無須多禮了。”
“若君有暇,敢請露營共酒一醉!”
“噢呀,出關便飲卻是不妥,日後再說了。”春申君搖搖手一聲歎息,“楚國多事之秋,老夫多年不曾涉足中原也!今見足下敦誠厚重,欲問兩事,盼能實言相告了。”
“但凡不涉決策,在下知無不言。”
“平原君氣象如何?”
“門庭若市,佳賓周流不絕晝夜。”
“信陵君如何?”
“深居簡出,飲酒論學,悠遊無狀。”
春申君臉上沒了一絲笑意,默然良久,從腰間佩袋中拿出了一支泥封銅管,“老夫想托假相帶給信陵君一書,不知方便否?”
司空馬雙手接過銅管突然低聲道:“秦國葬禮氣象大非尋常,前輩可有覺察?”
“噢呀!老夫倒要請教了。”春申君老眼驟然一亮。
“如此國葬,秦軍大將卻隻有上將軍蒙驁一人與禮,王齕王陵桓齕嬴豹張唐蒙武等一班戰將,還有國尉司馬梗,竟然均未與葬!更令人不解者,連那個從趙國脫逃的新太子傅呂不韋也沒與葬!春申君但說,如此之多的文武高爵不與王葬,豈非咄咄怪事!”
“吾輩老矣!”原本漫不經心姑且聽之的微笑一掃而去,春申君不覺緊緊皺起了眉頭,喟然一歎便是憂心忡忡,“如此看去,六國縱是揖讓,強秦卻未必放手了。一旦刀兵再起,天下卻是何以了結!”
司空馬驚訝地盯著春申君,眼中期待的光焰倏忽熄滅,嘴角抽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前輩果然老矣!戰國累世大爭,刀兵如影隨形,一時勝負何以便滅了誌氣?秦國縱是再度東出,夫複何懼!敗而再戰,英雄也!一敗塗地而成驚弓之鳥,何以立足戰國!”
“後生可畏了。”春申君淡淡地讚歎了一句,對司空馬的慷慨激昂以及對自己的譏諷卻是不置可否,隻一拱手道,“假相好自為之,後會有期了。”說罷便登上華貴的青銅軺車徑自轔轔去了。年輕的司空馬怔怔地望著黃色的車馬遠去,竟是久久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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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