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蔡澤將軍一般赳赳應命。
送嬴柱回宮後,蔡澤當即召六位大臣到丞相府議決。駟車庶長、鹹陽內史與行人異口同聲無異議。太史令也不再堅持情勢說,申明隻要朝野信服便可行。太廟令無可無不可,終歸是點頭讚同了。惟獨老太祝咬定勝而不吉的卦象,堅執認為隻有龜卜才是預知天命國運的“信法”,餘皆不足為國運斷!老駟車庶長三人當即憤然指斥太祝疑昭襄王郊見上帝,荒謬過甚,當交廷尉府論罪!老太祝卻是冷冷一笑:“天命不足為人道也!老夫言盡於此,論罪下獄何足懼矣!”便板著臉不再說話。太史令與太廟令卻隻看著蔡澤一言不發。蔡澤本欲論說一番,然慮及一旦扯開越說越深反倒不妙,便斷然拍案道:“先王密書不期而發,秦王之意已決,我等隻議如何實施,餘皆擱置!天道幽微難測,一人孤見亦是常情,容當後議。”
這一決斷既顧全了事務又避免了難以爭辯清楚的糾葛,六臣異口同聲讚同,蔡澤便立即做了部署:駟車庶長與鹹陽內史籌劃征發民力修建新陵,蔡澤領太史令草擬頒行金匱密書的國府說帖,並籌劃葬禮議程;太祝太廟堪定墓葬地,並卜定國葬日期;行人向山東列國發出國葬文告,並派斥候探察六國動靜。部署完畢分頭行事,蔡澤七人便大忙起來。
次日,隨著金匱密書與國府說帖的頒行,秦昭襄王雍城郊見上帝的故事便在朝野秦人中流傳開來,各種疑雲與反對改葬的議論頓時煙消雲散。老秦人終是相信了上帝,相信威烈老秦王東葬定然是秦國大出的吉兆!
第八章 風雨如晦繁難國葬學問騰挪(6)
卻說老太祝奉命堪定墓地,竟是大大為難起來。
華夏傳統,自古便有墓地擇陰陽的禮法。《詩。大雅。公劉》便是一篇記載周人先祖公劉以陰陽法測定豳地為周人定居地的故事。有雲:“篤公劉,既溥且長。既景迺岡,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其君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商周時期,陰陽堪地法已經流播天下,舉凡建造都邑城郭民居,抑或部族遷徙死者安葬,都要卜地卜宅,更講究者還要卜鄰——以陰陽法選擇鄰居。《左傳。昭公三年》記載:“非宅是卜,惟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春秋戰國之世,陰陽法便發展為諸子百家中的一個獨立學派——陰陽家。所謂陰陽,原本是相地中的說法,陰為不向陽的暗麵,水之南,山之北也;陽為日照之光明麵,水之北,山之南也。及至《周易》出現,陰陽一辭便由單純的明暗之喻擴展為萬物之性,進而演化為“道”論基石,此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不測之謂神”,從而成為所有神秘學派的根基學說,自然也是相地的根基學說。如此流播,後世便將堪輿者稱為“陰陽先生”。
然則,戰國之世學術蓬勃興旺,治學與實際操持已經有了區別,專一治學的名士往往未必是世俗踐行的各種師家。譬如慎到是法家治學大師,卻始終沒有實際參與任何一國的變法實踐;鄒衍為戰國陰陽家的治學大師,卻不是真正操持相地的地理師或堪輿師。其時,相地的學問根基是“地理”說。《管子。形勢解》雲:“上逆天道,下絕地理,故天不予時,地不生財。”《禮記。月令》雲:“毋變天之道,毋絕地之理,毋亂人之紀。”所謂地理,後世東漢的王充在《論衡。自紀篇》先給了解說:“天有日月星辰謂之文,地有山川陵穀謂之理。”後有唐代孔穎達注文再解:“地有山川原隰,各有條理,故稱地理。”由此可見,地理者,地勢之結構條理也。地理說雖可視為操作之學,畢竟其立足點尚是治學,而不是專一的世俗操作。於是,戰國中後期便有了專一的相地操作家,這便是堪輿師。堪者,天道也;輿者,地道也。所謂堪輿,便是合天地之道以斷地勢。
戰國最有名的堪輿師,恰恰便是秦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