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柱明白。”
“老夫告辭。”老庶長竹杖啪啪啪三點,四名壯漢便推門進來抬起軍榻走了。
嬴柱恍然醒悟,揣起竹簡便一陣風般到了甘棠苑。茅亭下兩姐妹已經是滿麵酡紅,見嬴柱疾步匆匆模樣,竟不約而同站了起來。嬴柱過來也不說話,隻擠進兩女中間兩邊一摟,突然便是哈哈大笑。兩女眼神交會,兩邊偎住嬴柱也咯咯笑了起來。
“說!姐妹咕噥,是否生了鬼主意?”
“耶!老犁頭好寬,連姐姐也劃了進來,美死你也!”
“偏不說!”華陽夫人做個鬼臉,“晚來有你消受也,曉得無?”
“瞞我沒好。”嬴柱倏忽沉下臉色,“詔書未下,大姐便知消息,你姐妹豈能沒有預謀?實在說話,老父王法度森嚴,外戚私通宮廷便是死罪,曉得無!我隻叮囑一句:立即收手,切斷私連,否則便是弄巧成拙!”
“是也。”華陽夫人乖巧一笑,“夫君隻說,詔書可是下了?”
“知道了還問。”嬴柱板著臉從懷中皮袋掏出竹簡啪地丟在案上,“你倆看,是封君立嫡,不是太子立嫡,小心為妙!”
“喲!”華陽夫人笑了,“太子是你,安國君也是你,不一樣麼?”
“蠢!”嬴柱嗬斥一聲又嗬嗬一笑,“太子立嫡是國政大事,須詔告朝野,是人皆可知,無涉機密。王族封君立嫡,卻是王族事務,自定君定皆是機密,局外人預聞消息抑或私舉幹涉,便是觸犯法度。明白麼?”
“就事論事,原是沒錯。”華月夫人悠悠然一笑,“隻這次安國君卻是危言聳聽。姐姐看來,老王以封君立嫡處置,原是權宜而已,卻不在保密。權宜者,規避法度也。嬴異人未經王室法定考校,若公然立為太子嫡子,便是有違法度;老王既不想開亂法立嫡之先例,又想趁著清醒及早了結這樁大事,便謀出了這個權宜之策;這便叫弱其名而定其實,與機密何幹也?”
“妙!”華陽夫人拍掌笑道,“策士之風,阿姐也!”
“老姐姐能事明理,說得原也不差。”嬴柱親昵地拍拍華月夫人,卻又是喟然一歎,“隻是事關重大,國事又在非常之期,老夫尚須小心翼翼,何況你等也!”
“曉得曉得。”華陽夫人嬌笑著一手摟住嬴柱一手端起一盅熱酒,“這是阿姐請齊國方士製得乾坤酒,隻此一盅也,來!”嬴柱把住一雙柔嫩的玉臂呱地吞了熱酒下去,拍打著兩個女人的臉龐漫聲吟誦:“美人醉兮,朱顏酡些。湘女可人兮,獨厚老夫!”華月夫人掙脫身子笑道:“起晚風了,莫讓他受涼,小妹背起了。”華陽夫人答應一聲,笑吟吟偎住男人腋下一挺身,嬴柱肥大的身軀竟小山一般飄出了茅亭。
次日清晨,甘棠苑尚在胡天胡地之中,貼身侍女便在榻帳外急促稟報,說駟車庶長府派主書來請太子商議大事。嬴柱一聽,顧不得兩女嬌嬌繞身,氣喘籲籲爬起來匆匆整衣便鑽進緇車去了。
第六章 子楚還國立嫡密詔生發出意想不到的事端(3)
老嬴賁已經在專門處置王族事務的密室端坐等候,見嬴柱腳步虛浮精神恍惚渾身散發著莫名異味兒,便大皺著眉頭冷冰冰道:“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安國君可知這句老話?”嬴柱肥白的大臉頓時張紅,尷尬入座,勉力笑道:“侄兒一時有失檢點,尚望王叔多多包涵。”老嬴賁竹杖一點長籲一聲:“老夫嚐聞:君子之澤,三世而斬也!嬴氏自孝公奮起,至當今老王,恰恰三代矣!交替之時,安國君這第四代變故多出,先有太子嬴倬英年夭亡,再有蜀君嬴煇爭嫡作亂而身首異處,王族強勢日見凋零。當此之時,安國君以羸弱之軀而承大命,年逾五十而尚未立嫡,邦國之難王族之危,已迫在眉睫矣!”老嬴賁痛心疾首,竹杖竟直指嬴柱鼻端,“君受公器,不思清心奮發,卻沉湎女色而自毀其身,何堪嬴氏之後!何堪大秦雄風也!”
“王叔……”嬴柱撲拜在地竟大哭起來。
“起來起來,你受不得涼氣也。”老嬴賁竹杖對著身後大屏敲打兩下,一個少年內侍便輕步走了出來。老嬴賁低聲吩咐:“扶安國君熱水沐浴,務使其發汗才是。”少年內侍低頭脆生生答應一聲,過來扶起嬴柱,蹲身一挺便背著嬴柱軟綿綿的龐大身軀去了。
大約半個時辰,嬴柱冠帶整齊紅光滿麵地到了廳中。老嬴賁竹杖一指大案淡淡道:“喝了那鼎藥膳湯再說話。”嬴柱默然入座,見案上一鼎熱氣蒸騰,鼎下銅盤中木炭火燒得通紅,便鉤開鼎蓋用長柄木勺舀著啜了起來。未到半鼎,嬴柱額頭細汗涔涔體內熱乎乎一片通泰,眩暈虛浮之感頓時消散。
“謝過王叔。”嬴柱一拱手,“侄兒不肖,若不能洗心革麵,願受族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