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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萬綠家邦大門外的車馬場,呂不韋的車旁已經新停下了一輛封閉嚴實的鐵輪車。呂不韋對大胡須道:“這是全數,越執事隨足下清金,我便告辭。”大胡須連忙深深一躬:“先生走好。一月之內,在下隨時聽候先生吩咐。”

“不。半月。”呂不韋一擺手便踏上緇車轔轔去了。

第五章 情變橫生情之有契 心之惟艱(1)

秋夜寒涼,車馬行人稀少,緇車穿街走巷,不消片刻便到了薛公小巷。

偏院茅屋的燈火仍然亮著,毛公正在燈下自弈,一手白一手黑,落得一子便舉起酒葫蘆大飲一口,搖晃著長發散亂的雪白頭顱,兀自好棋臭棋地品評一番,竟是饒有興味。

“夤夜自弈,老哥哥好興致也!”

毛公驀然回頭,見是呂不韋站在身後,跳起來便是哈哈大笑:“呀!竟還有一隻夜鼠竄遊,好好好!來,先幹一口!坐坐坐!”酒葫蘆剛塞到呂不韋嘴邊,又拉著摁著呂不韋坐到了草席上,光著腳紅著臉嚷嚷起來,“你老兄弟說說,人活到這份上有甚個興頭?吃了睡睡了吃,日落臥榻黎明即起,拋灑了多好的靜夜辰光,分明不是農夫工匠,卻非得農夫工匠一般折騰自己,酒也不吃,棋也不下,有甚個活頭!老夫憋氣,明日便搬出這破園子!要不是你個老兄弟夜貓子來,老夫這就找人吃酒下棋去!”

呂不韋不禁噗地笑了:“薛公一夜不陪,老哥哥便耐不得了?”

“嘿嘿,那老小子牛筋一根,忒沒勁!”毛公紅著臉兀自嘟噥一句,便坐到了大案對麵,“說,甚事又發了?”

“甚事沒有,陪老哥哥廝殺一番消夜。”

“嘿嘿,別哄弄老夫。罵一通作罷,你隻說事。”

呂不韋不在說笑,從懷中皮袋抽出那支竹簡遞了過去。毛公接過一瞄,白眉猛然聳動,便是一聲長長地歎息:“老兄弟苦心也!謀事如此紮實。”呂不韋笑道:“下邊那個烙印似曾相識,隻想不起來,老哥哥指點了。”毛公眯縫起老眼一陣端詳:“這是個籀文,‘清’字,斷無差錯!”呂不韋思忖道:“少時聽老師講書,籀文業已失傳,唯一班嗜好鍾鼎銘文者能辨識些許。一個綠行商賈,以籀文為記,豈非蹊蹺?”毛公搖頭道:“你老兄弟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謂籀文失傳,隻是天下官府與治學士子不再書寫。庶民市井之間,卻並未絕跡。”“如何如何?”呂不韋大是驚訝,“庶民市井間竟有此等古文流傳?”毛公嘿嘿笑道:“老夫少時遭逢巨變,曾遠遁秦國巴蜀。秦之商旅老號,立約大都是這種籀文,常人看去天書一般,極是隱秘。老夫還聽說,嶺南楚人、高麗人中多有夏商周三代敗落貴胄的逃亡部族,此等人也通行這種古奧的籀文,隻是不曾親見而已。老兄弟通曉商旅,對秦國卻恰恰生疏,不知者也是常情。”

“清字?”呂不韋思忖間突然拍案,“寡婦清!秦國大商!”

“**不離十。”

“赫赫巨商,竟卷入人市綠行,匪夷所思也!”

“關你甚事,不坑客不害民不違法,誰說大商不能做綠行了?”

“老哥哥懵懂也!”呂不韋一拍案道,“公然綠行,原是無甚關涉。然則長青樓卻是買賣豪門女子、諸侯公主,哪國法令能允許了?”

“嘿嘿嘿,”毛公連連搖手,“話雖如此,卻也是當今亂世使然。你老兄弟覺得這老寡婦丟了大商臉麵,可你買了人家物事救急,終不成還去告發?大事當前,操那般閑心甚用?果真有朝一日,你老兄弟做了秦國丞相,再去找這個老寡婦理會便了。”

“老哥哥說得是。”呂不韋釋然道,“車馬各路,目下管不得許多也。”

“這就對了。”毛公嘿嘿一笑,轉身從屋角拉過一口木箱打開,“看看,《質趙大事錄》。隻等那小子醒過神來,老夫便教他弄得順溜。”

呂不韋看著滿蕩蕩一箱破舊的竹簡,心頭驀然一熱,不禁便是一歎:“老哥哥如此心血,但願嬴異人迷途知返也。”

“怪也!”毛公手中酒葫蘆一頓,“你老兄弟也有沮喪之時?沒底了?”

“實不相瞞,不韋確是不安。”呂不韋輕輕叩著棋案,“男女之事紛雜,不韋素來不諳此道,當真拿不準異人能否過得此關。”

“嗚呼哀哉!”毛公一陣大笑,“老夫以為天塌地陷也,卻是苟苟男女之事!莫看我這老鰥夫,最能揣摩兒女之事,你老兄弟到時隻聽老哥哥招呼便了,斷無差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