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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信陵君之能,不可能體察不出其中奧妙,也不可能不向重回魏國的煌煌目標全力靠近。然則,五年之中,信陵君卻始終沒有“出格”動靜,趙孝成王與平原君一時鬆了心神,竟是疏於防範了。如今看來,信陵君果真要動了。否則,斷不可能在關乎邦交走向的“士論”大題上擱置趙國動議。可是,動向目標何在?平原君一時竟揣摩不出個所以然。

“稟報主君:信陵君拜會!”門客總管毛遂大步匆匆報得一聲。

“噢?”平原君驀然回身,“人在何處?帶門客幾多?”

“單車一人,已到府門。”

“好!你立即出迎,親自駕車將信陵君接到弭兵亭。”

毛遂快步而去,片刻之間便駕著一輛青銅軺車轔轔入府,直向林間草地的大石亭駛來。軺車停穩,毛遂便來扶信陵君下車,信陵君卻指著亭額三個大紅字笑道:“弭兵亭,何時建造?”說著便一步下了軺車。毛遂笑道:“長平大戰後,平原君有感於生民塗炭列國旁觀,故建此亭,以明息兵之誌。”“想起來也。”信陵君恍然點頭,“正是那時,先生脫穎而出,一劍庭逼楚王會盟出兵,無忌佩服!”毛遂拱手一禮道:“公子天下柱石,正當重振合縱中興六國,何獨重子楚迂腐之論也!”信陵君不禁嗬嗬一笑:“昔年,先生鼓動平原君建這弭兵亭,也是迂腐麼?”毛遂慨然道:“此一時,彼一時,公子當體察大勢而後斷。”信陵君悠然一笑:“先生以為,大勢要害何在?”毛遂毫不猶豫接道:“秦國獨大,六國皆弱,結眾弱以抗獨霸,大勢之要也。”信陵君笑道:“蘇秦以來,六國斷續合縱八十餘年,卻是愈合愈弱,先生以為因由何在?”驟然之間,毛遂語塞,紅著臉道:“此中因由,在下卻是沒有揣摩得清楚。”信陵君不禁一陣大笑:“老話一句,此一時彼一時也,合縱並非萬年良藥,也該有條新路子了!”

“新路何在?願君教我。”服飾整肅的平原君在亭下遙遙拱手。

毛遂笑道:“兩公子且入亭敘談,我去備酒。”便匆匆去了。

“請君入座。”平原君笑得分外爽朗,待信陵君進亭入座,便落座正色道,“趙王之意:若能重開合縱,趙國便欲請君為王命特使,斡旋天下會盟,功成之日,趙國力促君為六國丞相,便如蘇秦在世也!”平原君慷慨一句,語氣竟分外地誠懇親切,“為弟思忖,此乃姊夫回魏執政之最佳途徑,姊夫以為如何?”

“趙勝嗬,你叔侄果真期望我回到魏國?”信陵君淡淡地笑了。

“姊夫何意?趙國若有不周,但請明言。”

“逢場作戲,趙勝長進了。”信陵君冷冷一笑,“你我皆過花甲之年,自少時便縱橫邦交,成名於天下,些許小伎也能障眼?趙國若當真想無忌回魏,何須如此雲霧大做?隻以‘不再援手’對魏國施壓,無忌便可重回大梁也。無忌領政,力促魏國再度變法,中原便是趙魏兩強並立結盟之格局,其時秦國奈何?此等大局大計,你叔侄當真揣摩不得?非也。為維持趙國山東獨強,你叔侄寧願無忌老死趙國!”

平原君大是難堪,麵色時紅時白,卻是無言以對。正在這尷尬沉默之際,毛遂領著兩名仆人送來了酒菜。平原君頓時舒緩,指點石案笑道:“姊夫,熱甘醪,甘醪薛打得,先來一碗!”信陵君說聲好,便徑自舉碗汩汩飲下。旁邊毛遂看在眼裏,便立即為信陵君再打滿一碗,又是肅然一躬:“敢請信陵君指點:昨夜所提三題,君似對弭兵議題有所偏愛,不知因由何在?”

信陵君明知這是毛遂代平原君說話,也不辯駁偏愛之說,隻悠然一笑道:“弭兵之議,人皆以為虛妄而不切時務之要害。實則大不然也。方今天下塗炭,生民厭戰。山東士林若能大起弭兵議論,六國官府隨即大舉呼應。足下試想,其勢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