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變橫生弭兵論戰嬴子楚聲名鵲起(4)
四人一陣大笑,信陵君便是鄭重一拱道:“今日議題之事,原是我客居趙國,顧忌邯鄲士林,沒有當場立斷。食言失信,無忌委實慚愧,尚請先生見諒。”薛公接道:“信陵君也隻是給平原君留個顏麵。今日邯鄲士子,大多都是平原君門客。所擬議題,自然也是平原君首肯了。此公老邁偏狹,原本便對門客流入信陵君門下忿忿作色。慮及魏趙盟約,信陵君方才推延幾日,先生萬莫上心便是。”毛公卻是一拍酒葫蘆笑道:“嘿嘿,老夫子何等睿智,用得你等如此聒噪?”荀子不禁朗聲大笑:“還是毛公,不愧神生也!‘國非國,事非事,非常之時不常法’,有此警語,荀況安得不悟?”
“如此說,夫子可以留趙了?”薛公卻是釘鉚分明。
“難也!”荀子喟然一歎,“老夫也是趙人,投鼠者忌器,既不能長策正國,何如避走他邦治學,或可育得一二大才,以為祖邦進言圖存也。”
“鳥!偏是這趙國難整。”毛公笑罵道,“當年一出稷下,荀夫子便為趙惠文王進策,力主二度變法,師法秦國徹底取締貴胄封地。嘿嘿,趙國君臣議論月餘,竟是不置可否。荀夫子又能如何?走,走了好!留在邯鄲吃氣!”
“報國之心,誌士終不能免矣!”薛公一聲歎息,“荀夫子不為祖國所用,卻思培育弟子以接踵報國,赤子之心,我等自愧弗如也!”默然良久的信陵君肅然一拱道:“敢請先生立秋之後南下,無忌決意不負先生厚望。”
“好!老夫拭目以待也。”
荀子一言落點,各人心下頓時舒展,縱橫笑談,竟是不知不覺地雄雞高唱了。信陵君吩咐幾句,上賓館執事便送來了四案邯鄲最有名的胡餅羊骨湯。胡餅是胡人遠行攜帶的一種麵餅,以鐵板或陶片燒烤而成,巴掌大小焦黃幹脆,等閑一月不黴不餿。無論放牧行軍,野炊胡餅配以燉羊湯或馬**,便是一頓結實的美食。胡服騎射之後,胡人之衣食習俗大行趙國,這胡餅羊骨湯便成了邯鄲人最風行的便捷早餐。寒涼的清晨,一鼎熱騰騰撒著翠綠小蔥的雪白羊骨湯呼嚕嚕下肚,再大嚼兩個焦黃幹脆的胡餅,發一出通身細汗,頓時人人精神大振。
信陵君拭著額頭汗水道:“先生且與毛公薛公盤桓,我去見平原君了。”
荀子便是一拱手:“公子但去,老夫正要與兩公手談一番。”
卻說昨夜信陵園散場,平原君聽了門客總管毛遂的一番稟報,心下大是憋悶,一夜不能安枕,聽得樓頭五更刁鬥打響,便到胡楊林下跑馬練劍去了。
去歲冬日,呂不韋特意請見,給平原君秘密建言:目下秦國利市最大,呂不韋欲借嬴異人之力進入秦國經商,所得利市願與平原君均分;呂不韋所求者,便是請平原君解除禁錮,允準嬴異人以自由身在邯鄲交往走動。平原君一番思忖,當晚便進了王宮請見趙孝成王,秘密會商一個時辰,次日便答應了呂不韋所請。平原君與孝成王的謀劃是:呂不韋入秦經商,可給趙國府庫平添一大筆歲入;讓嬴異人自由交往,既無損於趙國,又能試探秦國動靜。這便是將計就計。平原君的最大期望是:秦國聞風而提出要嬴異人回秦,趙國便能借機與秦國重開會談,打開長平之戰後的對抗僵局。畢竟,秦國之強大已遠非昔日,趙國硬生生將這座大山扛在自己肩上,山東六國也未必領情。當年趙國在長平浴血抗秦,山東五國卻落井下石,無論趙國如何苦苦相求,糧草援兵都一概沒有。直到白起死去秦軍兩敗,五國才在盜竊兵符的信陵君感召下出兵“救趙”。僥幸戰勝,便又一片鼓噪,紛紛將自己當做了趙國的“存亡恩邦”。趙王負氣,平原君寒心,便沒有給信陵君封地,不想竟惹來天下同聲譴責,儼然趙國欠著山東五國的救命大恩一般。如此山東,趙國朝野早已寒心透了!若能與秦國重新媾和,天下便是秦趙兩強並立,瓜分山東五國,與趙國沒有任何損傷,何樂而不為?再說,人質的價值便在於使對方有所顧忌,當真將這個人質囚禁死困,使對方無望救回人質而放開手腳大打,豈非事與願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