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蔡澤愈發好奇,“莫非你買下了這家老店不成?”
“不韋有酒,便得有店麼?”呂不韋道,“來,此刻亭下對弈,保你涼爽通泰。”
看著童仆從車上拿下棋具擺置,蔡澤便是一搖手:“且慢,老夫還有兩句話。”呂不韋坐到對麵,笑著一點頭。蔡澤便道:“範雎書簡說,是你在邯鄲找到了異人下落,他境況如何?”呂不韋道:“不是找到,是在平原君府堂遇到也。過後,我派家老打問一番,便給了應侯一封書簡。”蔡澤的燕山大眼不隻斷地撲閃:“你與平原君有交?”呂不韋笑道:“幾宗生意往來,兌金須得平原君首肯,如此而已。”蔡澤恍然點頭:“不韋便說說,家老打問得異人境況如何?”呂不韋笑道:“諸事紛雜,我已記得不甚清楚,還是讓家老自己說了。”回頭便對亭外童仆吩咐道,“請家老過來。”
片刻間,老總事匆匆到來。呂不韋道:“西門老爹,綱成君詢問那個秦國人質境況,你便說說。”西門老總事便對著蔡澤深深一躬道:“稟報綱成君:老朽曾請先後看護公子的三個趙軍百夫長飲酒,打問得清。秦趙上黨對峙期間,異人公子被軟禁居所,處境艱難;長平大戰後,趙人複仇之勢洶洶,平原君便將異人公子轉移到巨鹿軍營,備受折磨;六國勝秦後,異人公子重回邯鄲,看守有所鬆動,漸漸地有了些許走動。今春離開邯鄲時,老朽聽得坊間傳聞,說信陵君與秦國質公子異人論戰兵法,甚是相得。邯鄲國人議論紛紛,都在私相揣摩信陵君的一句斷語。”
“是何斷語?”蔡澤目光炯炯。
“老朽記得是,‘秦失異人,六國之福也!’”
蔡澤目光一閃,默然片刻,又問:“還有何傳聞?”
“老朽已經記不得了。左右是說這個異人公子有才罷了。”
呂不韋笑道:“西門老爹還要回邯鄲,綱成君若覺有用,再打問便了。”
“便是如此!”蔡澤一拍石案,“西門家老,老夫先行謝過。”
“綱成君折殺老朽了!”西門老總事連忙深深一躬,“老朽告退。”便匆匆去了。
“不韋嗬,”蔡澤思忖道,“以你之見,這異人能否出得趙國?”
“難說也。”呂不韋道,“聽老總事說,此人雖能走動,但始終有趙國一班護衛。綱成君意欲何為?若是要此人回秦,卻有何難?派出秦王特使接回便了,作難個甚?”
“不不不。”蔡澤連連搖手,“邦交正道若是行得,何待今日?你在商旅,卻不知此間奧秘。譬如,你欲得之貨在別人之手,你若急色求購,後果如何?”
呂不韋大笑:“廟堂大器,綱成君也!佩服!”
“此事撂過,老夫想想再說。”蔡澤不無矜持地岔開了話題,“不韋隻說,依你商旅閱曆,如何才算得經邦治世之學問?”
“既蒙綱成君垂詢,不韋便無虛言。”呂不韋笑容依舊,語氣卻很是認真,“自來士子修學,都是先學後行,往往書卷有成之時,對天下世事卻是一無所知,此謂書生也!書生之學,縱腹藏五車之書,亦非真學問也。專精一業或可有成,經邦治世,卻是誤國誤民之徒也。此間要害,便在於此等書生不知法令,不知民生,不知四時之稼穡,不知人口財貨之周流。譬如趙括,讀盡天下兵書,卻不知上黨長平之地勢利害,空有大軍六十萬,反被白起五十萬圍之滅之,豈非紙上談兵耳!如此看去,治國學問便在‘真切’二字。空言大道,隻是玄奧之學也。”
“說得好!”蔡澤拍案讚歎一句,驟然神秘地一笑,“三日之後,老夫請你做一回督學主考!”見呂不韋驚愕莫名,蔡澤得意地笑笑,一口氣說了小半個時辰,末了兩人竟是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這一日清晨,太子府學館大不尋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