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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不韋一路忖度,衛懷君狡黠而善密事,必是探聽得自己商旅有成,要派給自己一個“義舉”。所謂義舉,對於商旅十有**便是“獻金報國”。若僅僅是要錢,呂不韋無論如何是要出的,不管此君做何用場,都得出。否則,此君之口便會使你在天下沸沸揚揚五顏六色,你卻找誰個辯駁?然則,此君若是別有所圖,卻該如何應對?從今日之勢看,此君依然是牽絆衡平之術——鼓樂儀仗相迎以示其誠,君不出麵以示其威,分明有求於人,卻矜持得要“賜見”於人。此君自以為高明,恩威並出麵麵俱到,呂不韋卻分明看到了一副蒼白的可憐相便在眼前。

“濮陽義商呂不韋晉見——”內侍尖亮的通報在颼颼冷風中分外刺耳。

呂不韋不禁笑了,未曾謀麵便將他定在“義商”之位,除了獻金能有甚事?心下一鬆,便跟著導引內侍悠然進了陳舊殘破的大殿,過得一座黑沉沉的大屏便緊走幾步,在中央座案前深深一躬:“在下呂不韋,參見君上。”

“先生請起。”須發灰白的衛懷君虛手一扶,又矜持地一笑,“賜座。”

呂不韋正要到最近的案前就座,卻見一名中年侍女悠然走來,伸手示意,將他領到了衛懷君左下側的案前,算是完成了“賜座”禮儀。呂不韋釋然一笑,便席地跪坐案前,卻隻看著衛懷君不說話。衛懷君笑道:“先生達禮,本君卻是待士不周也。”呂不韋知道衛懷君這前半句是說他待君先話,算是通達禮儀,然後半句卻是不明,如此國君果然能自責麼?便一拱手道:“君召國人,原是常道,在下大幸也。”衛懷君目光閃爍間又矜持地一笑:“先生,無覺膝下有異乎?”呂不韋卻不看座案之下,隻搖頭道:“在下愚鈍,敢請君上明示。”衛懷君一怔,終於又是一笑:“先生座案之下,草席破洞矣!”

其實,呂不韋入座時便瞥見了破舊草席上的一個大洞,偏是渾然不覺,要與衛懷君兜兜圈子看他如何做作,此刻便肅然一拱:“物力惟艱。君上節儉為本,在下感佩不已!”衛懷君似乎愣怔了一下,卻嗬嗬笑了:“原是捉襟見肘也,談何節儉。”見這位君主終於顯出困窘之相,呂不韋慨然笑道:“君上既有此言,在下願獻千金,以補宮室之用。”衛懷君卻又矜持地端了起來:“果然,義商無虛也。然則,先生區區千金,卻與社稷何補?本君之意,欲請先生撐持邦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呂不韋心下一驚,果然來了,這回顯然不是金錢之事,卻要小心應對,便謙恭笑道:“在下一介商旅,何能撐持邦國?若是事端之難,敢請君上明示。”

“區區細務,不難不難。”衛懷君笑得分外可人,“本君思忖:先生理財大家,可做我大衛關市大夫,專司十三處關卡稅金。每年若能收得萬金,三成便歸先生。先生既有官身,又是公私兩利,豈非立身上策乎!”津津樂道,竟很有幾分得意。

驟然之間,呂不韋幾乎便要放聲大笑,然卻生生憋住,滿臉通紅地皺著眉頭拱手道:“君上妙算,在下卻是愧不敢當。在下小本生意,年利不過百金,如何有運籌萬金之大才?若是一年收不齊稅金,在下傾家蕩產事小,誤國隻怕事大。如此重任,在下斷不敢當也。”

“足下大名赫赫,不想卻是如此器局也!”看著呂不韋額頭涔涔汗水,衛懷君不禁哈哈大笑,且立時將稱呼變了,“才不堪任,足下倒也實在。不做便不做,至於大雪天出汗麼!”笑得一陣,衛懷君突然壓低聲音,“然則,足下車馬煌煌,卻不象小本商人也。”

“君上神明。”呂不韋沮喪地苦笑著,“人雲衣錦榮歸,在下卻是虛榮也。這煌煌車馬,原是趙國大商卓氏之物,因了寄放在在下的車馬客棧裏,在下便趁著窩冬之期用了這車馬。若不是借這車馬,在下如何能在大雪窩冬時回鄉?誰個不知陽春三月好上路也。”一番話嘮叨仔細,當真一個活生生地小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