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單坦言,選中呂不韋是臨機決斷。他說了三個因由:其一,衛國小邦,衛商不易引起列國猜測;其二,呂氏在商旅道無名,雲集即墨的各國鹽商也不會在意;更要緊處,呂不韋初出商道便有能事之才、罕見悟性與願循商旅大道的一片赤心。末了,田單便是一聲感喟:“與君而言,此事雖有一舉成名之利,也有一朝湮沒於兵災之險。君若為之,誠為商旅義士也。君若不為,田單亦當引為同道之交也。君自斷之,毋得介懷矣!”
“我做。”呂不韋平靜地點了點頭,聲音卻有些諳啞,“生身一世,何處無險?刀兵連綿之世,初出商道便能追隨先生,為生民免遭塗炭盡一己之力,不韋何其大幸也!”
第二章 商旅大士曠古未聞的商戰故事(8)
從此,呂不韋便成了衛國鹽商,在海濱專開了一個呂氏大鹽場,專一的做遼東海路鹽生意,三年下來,竟成了赫赫有名的後起鹽商。按照約定:呂不韋與田氏鹽社對半分成,六年之後視情勢再定。可在第四年開春之時,燕國合縱五國聯軍大舉南下,一時戰雲驟起齊國人心惶惶。便在此時,田單趕回了臨淄,派出快馬執事星夜趕赴即墨,將田氏鹽社的庫存三萬金並兩車刀幣全數裝車交給呂不韋,催促他立刻離開即墨。田單的泥封密書隻有短短兩行:“齊國危矣!田氏與國共存亡。全金交君,毋得推辭,即速海船出齊,切切此意!”沒有任何約定,沒有任何叮囑,呂不韋要趕赴臨淄與田單告別,快馬執事卻是堅執搖頭冷冷道:“齊軍告敗,流民塞道,公縱一死,與事何益!”呂不韋噙著淚光一跺腳:“走!”便裝金上船連夜南下了。鹽社的田姓族人全數留在了危城即墨,與呂不韋同行的隻有非田姓的三十一個執事仆人。
就是這樣,呂不韋重新回到了陳城。兩年之後,一個不速之客風塵仆仆地來匆匆登門,不意竟是大名鼎鼎的魯仲連。魯仲連告訴呂不韋:田單在即墨孤城抗燕,目下陷入了極大困境,極需外援,他雖聯結楚國海路援齊,卻是力不從心。魯仲連給呂不韋帶來了一封密書,破舊的牛皮紙上隻有寥寥兩句:“不韋但能援手,即墨生民之福。田單頓首。”驟然之間,呂不韋淚如泉湧,二話不說便擔承了全部采購適宜。那時,楚國也在觀望勝負,說好援救齊國隻以庫存器物為限,不能大肆購買而開罪列國。齊楚國情原本兩樣,如此一來,即墨需要的器物楚國往往沒有,楚國多餘的陳貨即墨又不需要,開援兩年,竟隻運去了兩船破破爛爛的兵器甲胄與一百石發黴的稻穀。魯仲連氣得吐血頓足,楚國君臣卻是無動於衷。
呂不韋沒有慷慨激昂地宣示,隻與魯仲連約定每三月起運一次貨物,由他的呂氏商社直運到琅邪裝上海船,由魯仲連押運北上。三言兩語一說,呂不韋便匆匆去了,半月之後,魯仲連便在琅邪接收了第一船物資。看著驟然精瘦黝黑滿麵風塵的呂不韋,看著滿蕩蕩一船救戰救命的貨物,魯仲連哽咽了,一句“真義士也”尚未說完,便揮淚去了。
從此,呂不韋便在商道大顯身手,兵器甲胄、布帛粟菽、醬醋烈酒、菜蔬幹肉、皮革猛火油甚或牛馬草料,舉凡困境所需種種,呂氏商社都盡行收購,且件件都是長流水的大宗生意。一時間,這天府鬼蜮的萬商之城便是議論蜂起爭相猜測。郢都楚王得報,頓時大起疑心,為怕開罪於氣勢正盛的燕國,竟給陳縣令下了一道密詔:立即驅逐呂不韋!正在此時,魯仲連聞訊兼程南下,向楚王痛陳利害,才說得楚王勉強讚同放手。經此一挫,呂不韋索性便操起了遊商生計,一車駟馬,馬不停蹄地奔波在中原各大商市之間,各色貨物照樣源源不斷地運往琅邪裝船。如此這般隻出不進,三年多之後,偌大的呂氏商社便是山窮水盡了。堪堪此時,田單火牛陣大破燕軍,齊國複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