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臥榻,秦昭王愈發堅定了徹底治蜀的主張。仔細想來,嬴煇固然有罪,可要說蜀地窮困是嬴煇一人之失也未免牽強。六十年一直如此,嬴煇並未改弦更張,縱然浮躁添亂,窮亂根基卻遠非自他釀成。若不徹底治蜀,這方山水便將永遠成為秦國的巨大亂源,不說饑民流竄,僅是長駐一支大軍,便是不堪重負,如此下去,秦國何安?要在中原逐鹿,更是白日做夢也。
噫!這是何人上書?秦昭王白眉突然一聳,嘩啦一聲攤開竹簡,題頭大字赫然入目——治蜀方略書!愣怔有頃,秦昭王迫不及待地一眼掃到書簡卷末,卻是“兒臣嬴柱頓首”幾個字。揉揉老眼再看一遍,還是嬴柱,沒錯。秦昭王的驚喜之情頓時煙消雲散:嬴柱雖有長進,然素來不學無術,唯求明哲保身,能有甚個治蜀長策?還不是被自己逼得急了,便來虛應故事。然則,嬴柱畢竟還是太子,且看看他如何說法再做道理。
看得兩行,秦昭王精神便是一振,說得不錯!再看下去,竟被書簡深深吸引了:治蜀方略書臣奉王命應對蜀策:蜀地原本富庶山川,然入秦六十年而貧瘠生亂,非蜀人之過也,皆國府之失也!國府治蜀之失者三:其一,王族領蜀自治,幾與封地無異,國府法令無以直達民治,反釀王族禍亂之源;其二,蜀道艱難僻遠,關山重重,消息閉鎖,財貨難通,幾同海外之邦,無以一體流通;其三,蜀地平川沃野,號為綠海,然水患頻仍,庶民無積年衣食,常陷饑謹荒年,但有變故,不亂奈何?更兼封君唯求坐鎮之權,無視庶民憂患,不思為國開源,蜀地便成累贅重負矣!臣嚐聞昔年司馬錯取蜀功成,惠文王曾言:得蜀易,治蜀難。我得蜀地六十年而未大治,不亦明哉!惟其如此,臣鬥膽直陳治蜀方略:力行郡縣,大開蜀道,根治水患。此三策若行,蜀地必得大治也!王若納臣之言,臣當舉一人入蜀治水,以解庶民倒懸。 兒臣嬴柱頓首。
“來人!”秦昭王啪地一拍書案,“宣安國君即刻進宮。”
待給事中匆匆出去傳令,秦昭王又埋首書案了,再三咀嚼,竟覺得嬴柱這治蜀書直是洞若觀火,道理說得徹裏徹外地明白,方略又能紮紮實實地推行,無大言虛文,無掩飾造作,分明一個醫國名士。怪亦哉!這是嬴柱麼?這是那個隻知唯唯保身而對國事退避三舍的王子安國君麼?這是那個孱弱多病深居簡出始終不被自己看好的太子麼?莫非此子大器晚成,這幾年修習得道?又莫非此子遇到了高人,竟至點石成金?一時間思緒紛繁,秦昭王竟罕見地在書房大廳轉悠起來。
“父王離榻舉步,兒臣欣慰之至。”
秦昭王轉身笑道:“二子嗬,快,進來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