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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之間,趙括竟想起了平原君說給他的一個故事:老廉頗當年被貶黜,回到邯鄲賓朋門客盡去,竟是門可羅雀。後又複職,賓朋門客驟然俱來,又是門庭若市。老廉頗喟然長歎:“客如潮水,來去何其速也?令爾等退去,一個不見!”一老門客長籲一聲從容笑道:“此乃人心世道,君何見之晚也?天下以市道而交,君有勢客則從君,君無勢客則去,此固常理也,何怨之有?”是啊,天下以市道而交。“市道”者何?唯“勢利”二字焉,豈有他哉!勢則為利,利可成勢,無勢無利,所交者何圖?

猛然,趙括打了一個冷顫!

“上將軍,你一整日沒吃飯了。”少年軍仆站在案前,鋥亮的銅盤中卻隻有拳頭大一塊焦黑的幹肉、一塊烤得焦黃的芋根、半盞已經發餿的馬**。

趙括罕見地笑了:“小弧子,你還隻有十五歲,都皮包骨頭了。你吃了它!”

“上將軍,這如何使得?”少年軍仆哽咽了。

“如何使不得?來!這裏坐下吃!”

“上將軍……”少年軍仆大哭拜倒,“你是三軍司命!小弧子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奪上將軍之軍食啊!”

“那好,我倆人各一半。否則我也不吃!”趙括拿過案邊切肉短劍,將幹肉芋根一切兩半,“來!吃也!”

少年軍仆哭著吃著,突然便跳了起來:“上將軍你聽!”

夜風呼嘯,刁鬥之聲隱隱可聞,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卻有沉悶的慘嚎一聲又一聲傳來,清晰而又恐怖!趙括凝神側耳,臉上滲出豆大汗珠,麵目獰厲地霍然跳起大喊:“中軍飛騎隊出巡!”提起戰刀便大步衝了出去。

片刻之後,趙括帶著一支稍微能大跑一陣的百騎隊,終於衝到了一座有微微火光的帳篷前。一陣奇異的腥膻肉香遠遠便隨風鑽進了每個人的鼻孔,倏忽之間,百夫長的臉便唰地白了。趙括飛身下馬便是一聲大吼:“包圍軍帳!挑開帳門!”騎士們嘩地圍住了大帳,當先一排長矛齊出頓時便挑開了帳門,趙括挺劍大步搶入,一望之下卻是目瞪口呆。

小小軍帳中,兩具屍體血淋淋地擺在草席上,四肢已經成了帶血的白骨架!小地坑中燃著粗大的幹木柴,鐵架上吊著的鐵盔兀自淌著血水咕嘟嘟冒著蒸騰霧氣!十餘名兵士正在埋頭大啃帶著血絲的白骨肉,臉部扭曲變形,猙獰可怖之極!

“他們吃傷兵!”百夫長指著屍體嘶聲大吼。

“全部!斬決!”趙括尖嘯一聲,戰刀便砍翻了一個食肉者。百人隊一齊湧入,吼叫連連長矛齊伸,所有食肉兵士頃刻便被釘在了地上。

趙括一聲大喝:“急號!三軍集合!”

牛角大號淒厲地響徹了軍營,雜亂無力的腳步漫無邊際地向中央金鼓將樓下彙聚著,整整磨蹭了半個時辰,二十萬大軍才聚集起來。昏黃的軍燈下兵士們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人人青黑幹瘦,全然是望不到邊際的排排人幹,燈光暗影裏閃動著片片幽幽青光。所有的戰馬都被集中在旁邊,它們也是瘦骨嶙峋,微弱的噴鼻聲不斷起伏著。

趙括站在一輛戰車上,手拄長長的彎月戰刀,嘶啞的聲音驟然炸出一句:“將士們,我等是人!”便再也說不下去了,良久,趙括抬起頭來,“弟兄們,秦人有一首軍歌,叫做《無衣》,有人會唱麼?”全場死一般的沉寂中,趙括嘶啞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起來: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與子同仇  修我戈矛豈曰無衣  與子同裳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王於興師  同死共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