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秦趙兩軍的第二次部署全部完成,已經是嚴寒的冬天了。進入臘月,中原久旱之後終於有了第一場大雪。呼嘯的山風攪著漫天雪花撲進了軍營,撲進了壕溝壁壘,撲進了關隘要塞。山巒連綿起伏的上黨變成白茫茫一片混沌,雄偉的太行山宛如銀色巨龍聳立在天地之間,傾聽著蒼莽山塬中的蕭蕭馬鳴,傾聽著無邊無際的隱隱人聲。
便是這茫茫飛雪,便是這嚴冬苦寒,也沒有冰封這廣闊戰場在天下激起的巨大漣漪。往昔雪冬,山東道上便是商旅鳥獸皆絕跡,如今卻是車馬如梭行人匆匆。特使的車騎,斥候的快馬,滿載糧草的牛車,牟取軍利的商賈,逃離戰火的難民,各色人等今年冬日竟都神奇地複活了,不窩冬了。一場曠古大戰便在眼前,多少邦國的興亡,多少生民的命運,都將為這場大戰的結局所左右,縱是嚴冬飛雪,天下又如何能得安寧?
秦國大軍一進上黨,趙國君臣便大為不安。眼見鋪排越來越大,分明便是國運大決了,孝成王竟第一次有了一種不可言說地恐懼,夜來臥榻,莫名其妙地便是一陣心驚肉跳。枕不安席,索性便召來一班重臣連夜商議。一見大臣們憂心忡忡躊躇不言,柱國將軍趙括頓時慷慨激昂道:“決國如同決戰,狹路相逢勇者勝!戰場已經擺開,大軍已經對峙,可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此之際,陣腳鬆動者必是大潰!諸位身為邦國棟梁,卻是疑懼不定,當真令人汗顏也!”一番話擲地有聲,一班大臣頓時麵紅過耳。孝成王心頭一跳便笑道:“諸位大臣思忖謀劃,也未必便是疑懼,馬服子未免過甚。諸位但說,如何與秦國周旋了?”平原君立即接道:“大軍成勢,馬服子所言大是在理,此時稍有退縮便是崩潰無疑。老臣之見,秦國兵力已經超過我軍八萬,我當立即調邊軍十萬南下,一則對等抗衡,二則昭示天下趙國決意抗擊秦國虎狼!”“大是!”虞卿重重拍案,“惟有兵力均勢,六國合縱方可有成!”藺相如點頭道:“山東畏秦,日久成習,我若無大勇之舉,也實在難以合縱也。”樓昌歎息一聲道:“我接趙商義報:魏國又奪了信陵君相權,韓國也將馮亭任了閑職。此中之要,便是兩國對我軍能否勝秦心存疑慮了。”這樓昌原是趙國名臣樓緩之子,樓緩年邁,子襲父爵,上黨對峙開始後邦交頻繁,便被孝成王任為上大夫之職輔助邦交。
“豈有此理!”孝成王顯然生氣了,“韓魏反複無常,當真可惡也!”
第十二章 對峙上黨相持三年雪球越滾越大勝負卻越來越渺茫(4)
“趙王息怒。”藺相如很是冷靜,“秦國近四十萬大軍壓在河內,對魏韓猶如泰山壓頂,猶疑觀望原是常情。趙軍十萬南下但能成行,臣等三人便立即分頭出使。非但韓魏,便是齊楚燕三國,也可穩定。”
“好!”孝成王斷然拍案,卻又突然猶豫,“邊軍南下,胡人匈奴卷土重來……”
“我王毋憂。”趙括笑了,“臣舉一年青將軍,但有兩三萬之眾,足以鎮守北地!”
平原君先驚訝了:“噢?卻是何人?”
“李牧!”
“李牧?”平原君目詢,幾位大臣都搖了搖頭。
趙括笑道:“三年前,臣曾北上為邯鄲守軍增置戰馬,識得李牧。其時此人年僅十八歲,已是邊軍千夫長,今年已是都尉了。李牧兵戶子弟,十歲入軍,精通兵法韜略不在臣之下,多有疆場實戰卻在臣之上!但有考察,我王便明。”
孝成王點點頭:“既然如此,便請王叔立即北上,若邊地能妥為安置,便立即調遣十萬大軍南下。”平原君立即慨然領命,孝成王又道,“出使列國,諸卿何時成行?要否等候大軍南下之後?”藺相如道:“但有決策,何須等待?明日我等便可成行!”孝成王一點頭,便看了看趙括道:“昨接廉頗軍報:國尉許曆老寒病發作,難以撐持繁重軍務。本王之意,馬服子謀勇兼備又正在英年,可換回老國尉坐鎮邯鄲防務。王叔以為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