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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昭王慨然拍案,“先生放手去做,縱然功敗垂成,嬴稷無怨無悔!”

範雎肅然便是一個長躬:“秦王明斷如斯,大事若敗,天道安在哉!”

依照範雎之謀劃,秦昭王立即頒布了一道詔書:拜張祿為客卿,受中大夫爵祿,暫署國正監,查究權臣不法情事。這一番安排卻是大有講究:秦法要害之一,便是無功不得受爵任官。客卿為外來名士之虛職,能否留秦任官,全在領事之後的功過而論,所以客卿之職不會引起任何波瀾。中大夫爵祿,隻是一個臨時待遇,更不會引人注目。暫署國正監,卻是給了範雎一個大大的實權。國正監在秦國乃是職掌監察的大臣,幾可無事不涉。恰恰在宣太後死後,國正監一直空缺,對大臣的查究彈劾便由該署屬官稟報丞相府直接指派屬員處置,實際便是穰侯魏冄兼領監察大權。範雎領國正監,便可以查究不法之名進出各方官署。而追加一句“查究權臣不法情事”,則是向朝野宣示一種態勢:秦王要依法整肅國政了,重在整治權臣不法,而不是舉朝動蕩。

便是如此一個絕非顯赫的職位,範雎立即開始了環環緊扣的鋪排。

第一步,範雎徑直拜會武安君白起。

武安君府邸坐落在王宮東南一條最是尋常不過的街巷。不算寬闊也不算窄小,不當通衢也不算僻背,恰在國人坊區與王宮官署街區之間,門前長街常有市人車馬絡繹不絕,誰也不因為這裏有赫赫武安君府邸而不敢涉足。府邸門前的車馬場很小,車馬也很少,六開間門廳雖然寬闊雄峻,但卻隻站了四名甲士,便頓時顯得空曠冷清。依白起之官爵威名,尋常人等很難相信這便是威震天下的武安君府。當單馬軺車孤零零停在小小車馬場時,範雎不禁笑了,眼前的一切都確鑿無誤地證實了,他對白起的揣摩沒有錯。

走進這座外表極其尋常的府邸,範雎卻又被一種奇特的風貌深深震撼了。

跨過門廳,迎麵便是一座高大的藍田白玉影壁,中間交叉鑲進了一張秦軍鐵盾與一口重型長劍,白石黑鐵,簡潔威猛得令人心頭一震。繞過影壁便是寬敞簡樸的庭院,一色青石條鋪地,無石無水無竹無草,隻有北麵六級台階上的八開間正廳威嚴如同廟宇般矗立著,門額正中鑲嵌著四個鬥大的銅字——秦軍幕府,門廊下兩排長矛甲士挺身肅立如同石俑,竟是比伏地大門的衛士多了幾倍!繞過幕府正廳便是第二進,麵前卻是空蕩蕩一片沙土庭院,也是石水竹草樹全無,儼然一個小小校軍場。庭院東側是六排兵器架,分別掛著趙、齊、魏、楚、燕、韓六方大字木牌,各色兵器插得滿蕩蕩一無空隙。兵器架後便是兩排長長的石條凳。西側是一長排無字兵器架。這座兵器架旁立了一根粗大的木樁,樁上掛著一幅黑色精鐵甲胄。

“足下何人?”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範雎驀然回身,便見一人從“校軍場”北麵石牆中間的一道石門中走出,一身本色苧麻布衣,腰勒大板牛皮帶,無發光頭銳利得像一支長矛。此人隻往庭院一站,一片肅殺便在這冰冷生硬的庭院中彌漫開來。

“客卿國正監張祿,參見武安君。”範雎立即便是一躬。

“國正監卻有何事?”白起沒有還禮,隻冷冰冰一句問話。

“奉秦王之命,受彈劾之書,查閼與戰敗之情。”

“既是國事,請入正廳說話。”白起一擺手,便徑自穿過“校軍場”向幕府大廳去了。範雎也不說話,隻跟著進了廳堂。

這幕府正廳卻也奇特,一色的青石板地麵青石長案,仿佛進了一個冰冷的石窟。青石長案後的大牆上是一麵可牆大的“秦”字中軍大旗,碩大的青銅旗槍熠熠生光。對麵大牆上則是一幅極大的羊皮大圖——天下軍爭圖。旗下一座劍架,橫置著一口秦王金鞘鎮秦劍。右側牆下一方石案,台麵銅架上插著一麵黑色金絲邊令旗,旁置大銅匣上有兩個紅色大字——兵符。左側牆下是一排書架,擺滿了各式成卷的黃舊竹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