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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車駕回到邯鄲的第三日,王宮便傳出了消息:趙王封藺相如上卿爵位,與平原君同領相權治國,位列大將軍廉頗之右!消息傳出,邯鄲國人又一次沸騰起來了,稱頌趙王英明,慶幸強臣掌國,一時間竟是紛紛湧到新上卿府邸前坐地飲酒唱和,興致勃勃地品評著絡繹不絕前來祝賀的高車駟馬,還要一睹新上卿首次出府的風采。

藺相如爵封上卿職掌相權,大將軍廉頗最是憤憤不平。

要說爵位同是上卿還則罷了,偏偏是“位列廉頗之右”,這教他如何受得?之右便是之上,是指官員名冊書寫時的次序,右在左前,故右為上。按照戰國傳統,將相若是同爵,則相位在前,因為丞相是總攝國政首席大臣,大將軍或上將軍雖則也是要害大臣,然則畢竟隻是軍事統帥;若將相爵位不同,則按照爵位高低排列。對於高爵重臣,這種排列的實際意義更多在於朝會時的座次排列,與實際職掌並無必然關聯。朝會排列大臣坐席次序,便是按照國君封爵詔書確定的名錄排列的。也就是說,按照“之右”這個排列,藺相如在所有的禮儀場合都比他這個上卿大將軍高一等,若是車駕相遇,他也得先在路邊回避,等對方過去後方可行車。老廉頗無法忍受者,恰恰便在於此。

這一日,雁門關大將樓緩前來拜訪,說起朝野傳為佳話的澠池會盟,老廉頗便憤憤然作色:“老夫三朝老將,出生入死百戰沙場,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藺相如者,本是一布衣之士卑賤門客,徒以口舌之勞竟位居老夫之上,當真令人汗顏也!”樓緩本是文武兼備的通才名將,當年比廉頗官爵還高,隻因當初被趙武靈王指派為廢太子趙章領軍建功,便被公子成莫名其妙地當作了“黨附叛逆”而遭貶黜。此時樓緩已年逾五旬,平日也是鬱悶在心,見老廉頗憤然感喟,便也是一聲歎息:“朝局官爵,原是變換莫測,老將軍何須傷懷,但一個忍字便了。”“豈有此理!”廉頗憤然拍案,“老夫偏是不忍為豎子之下!”樓緩驚訝道:“澠池會盟前,老將軍親來雁門關調兵,還盛讚藺相如才具練達,何今日竟如此不堪了?”廉頗大手一揮激昂道:“藺相如隻做個上大夫,自然無事!口舌之徒而居大位,豈能服人?”樓緩點頭道:“縱然如此,老將軍還是忍字為上,畢竟是趙王寵幸他了。”一聽此話,老廉頗更是麵色脹紅:“便是趙王不公,老夫何懼也!他日若見藺相如,老夫必得羞辱這個賤人門客!”

送走樓緩,廉頗便喚來府務司馬吩咐道:“日後無論街行還是入宮,但見藺相如車駕,便給老夫頂頭上去!”府務司馬本是邊將出身,“嗨!”的一聲便去安頓了。

風聲傳揚開去,自有一班好事者立即報到上卿府。

藺相如聽到後卻隻是微微一笑,吩咐衛士百夫長日後避開大將軍車駕便是。這一年的三次朝會,藺相如都事先上書告病,避免了朝臣列座時的難堪。好在一年沒有幾次朝會,並不耽擱日常國務。一次,藺相如出邯鄲巡視民情,回程時已是暮色,軺車剛駛進府邸方向的一條長街,便聞前方車聲轔轔,卻正是廉頗車馬迎麵而來。衛隊與馭手似乎忘記了藺相如吩咐,竟是照常前行絲毫沒有回避之意。站在六尺車蓋下的藺相如已經看見了那熟悉的雪白須發、飛揚的大紅鬥篷與那頂粲然生光的銅盔上的將矛,腳下用力一跺,馭手才將軺車匆忙駛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聽見身後傳來的哈哈大笑,所有隨行吏員與衛隊甲士都憤然作色,惟獨藺相如渾若無事,竟在車蓋下打盹瞌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