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秦昭王一揮手,“將這個馬商請進宮來,毋得張揚便是。”
“臣明白。”王稽答應一聲,便領著關市匆匆去了。
大半個時辰後,便聽東偏殿外廊傳來堅實清晰的腳步聲,白起的眼睛便是驟然一亮,接著便見王稽疾步走進低聲稟報,林胡馬商已在殿外廊下。《免費txt下載》秦昭王一點頭,王稽便轉身快步繞過了高大的黑色木屏走出殿口。片刻之間,那堅實清晰的腳步聲便砸了進來,王稽那急促細碎的腳步竟是絲毫不能掩蓋其夯石落地般的力度。秦昭王三人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齊刷刷聚向高大的木屏,驟然之間竟都是一驚!
大屏後砸出了一個異乎尋常的胡人——雪白的一件翻毛皮短裘,緊身皮褲半截塞在高腰戰靴中,攔腰一條六寸多寬的赭色板帶上左嵌一幅小型銅機弩,右插一口皮鞘鑲珠的彎刀;頭戴一頂火紅色翻毛大皮帽,灰白的長發披在雙肩,粗糙黝黑的大臉膛上一副虯枝糾結的連鬢大胡須噴射得刺蝟一般,高聳筆挺的鼻頭泛著油亮的紅色,深陷的雙目中竟是兩股幽藍的光芒。身材雖不甚高大,當殿一立,卻是山嶽般巍然無以撼動。
“林胡馬商烏斯丹,見過秦王。”馬商一揚左手,而後雙手一拱,便是一個地道胡禮。
秦昭王恍然笑了:“貴商遠來,請入座說話。”轉身高聲吩咐,“來人,三爵秦酒!”
烏斯丹哈哈大笑:“胡人好酒,三爵隻滲得牙縫了!久聞秦酒凜冽,至少一壇過勁。”
“好個胡人英雄!”秦昭王少時也曾在燕國內亂中與胡人雜處,熟知胡人酒風之烈,驟然間竟是倍感親切,拍案便道,“一壇百年風酒!”
肅立一側的王稽一揮手,兩名小內侍便抬來了一張酒案:中間一隻泥色陶壇,兩邊分別擺著打酒的長柄木勺與三隻酒爵。秦昭王笑著一指酒案:“老秦酒一壇六斤,英雄分爵慢飲了。”烏斯丹又是哈哈大笑,卻沒有說話,隻站起來走到酒案前提起已經開封的酒壇便舉到了嘴邊,仰頭之間竟是長鯨飲川一般,不見喉頭咕咚之聲,更沒有滴酒灑出,隻聞一陣細亮的吮吸聲息,片刻之間,烏斯丹便將酒壇咚地一聲墩在了案上,“果真好酒!”
這一下,非但秦昭王大為驚訝,便是粗豪過人的魏冄與天賦奇膽的白起也驚訝了。秦軍中不乏豪飲猛士,可要誰一口氣滴酒不灑地將一壇老秦烈酒飲幹,隻怕是比登天還難。當年白起做卒長,卒下孟賁烏獲兩名大力神一次可飲六壇老秦酒,可那是咕咚咚豪飲,酒水順著嘴角激濺出來連襯甲都滲得**的,如何與這烏斯丹幹淨利落的飲法相比?
“烏斯丹,真英雄豪士也!”秦昭王不禁便是拍案高聲讚歎。
烏斯丹卻連連擺手,“飲得幾壇酒,算甚個英雄了?隻你中原人不知胡人罷了,皮囊裝馬**,常在戰馬馳驅間大喝,日子久了,皮囊一沾嘴這獨腹便是空空山穀,大嘴巴便是吸風穀口,一氣吞吸,卻有何難?”
“如此說來,你可一次吸幹一囊馬**?”秦昭王更是驚訝了。
“騎士皮囊,一囊八斤馬**,便是兩日軍食,不能一次吸幹。”
魏冄臉色倏忽陰沉:“這位烏斯丹,你究是馬商?還是林胡將軍?”
烏斯丹笑道:“是馬商,也是將軍。我胡人沒有官商區分,出來做馬商,回去便是打仗將軍。丞相不知胡人風習麼?”
“你如何知道我是丞相?”魏冄突然聲色俱厲。
烏斯丹哈哈大笑:“是老鷹就得在天上飛,是駿馬就得在草原跑,遊蕩的牧人誰個不認得它們?你是丞相魏冄,他是上將軍白起,我胡人便不當知道麼?”
“林胡已經被趙國追殺到北海,日前又臣服趙國,要巨萬精鐵做甚?”魏冄撂過話題,一句直逼要害。
“狼群進入草原,牧人便要為羊群築起結實的圍欄,為狼群打好鋒利的戰刀。”
秦昭王目光一閃:“如此說來,林胡還有複仇大誌?”
“奪我草原,殺我族人,驅我於寒天凍土,若是中原英雄又當如何?”
秦昭王思忖間便道:“林胡要單獨複仇?抑或聯結匈奴一並複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