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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乘記得,父親書房的燈光當夜一直亮著,天亮時,父親將他喚進書房,拿出滿蕩蕩字跡的三張羊皮紙說,這是給燕王的回書,你便做我信使了。為明父親本意,樂乘仔細讀完了那封少有的長書。父親開篇便直言不諱:“樂毅非佞臣。當初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也,故遁逃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惟恐足下之左右不察先王信臣之理,又不白臣之用心也,故敢以書對。”寥寥數語,卻潛藏著諸多意味,樂乘不禁便大是讚歎。接著,父親便細致論說了燕昭王的惕厲奮發、敬賢拔士與任用樂毅滅齊的經過以及給燕國帶來的巨大利市,顯然便是要給燕惠王立一麵君道人道的大銅鏡。末了那段話猶是感人,樂乘至今尚能一字不差的背誦下來: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吳王闔閭聽伍子胥而成大業。夫差卻賜藥以殺伍子胥,而拋屍於江。吳王夫差不悟才士可以立功,故殺子胥而竟不悔!子胥不明吳王之歧見,故屍身入江猶有恨意。臣立功免身,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既臨不測之罪,自以幸免為利。今雖身托外邦,而大義不敢逾越也。

臣聞: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臣雖不才,數受教於高士君子,自當恪守大道。臣恐王唯聽左右之說,而不察賢才之疏遠,故敢獻書以聞,願王留意也。

便是這封回書,燕惠王無言以對,隻好三番五次地向趙國示好,請趙王準許樂毅回故國探訪。趙何卻是心明如鏡,也三番五次地不予理睬,直到樂毅默認了,才“王命特許望諸君訪燕”。這便是明白警告燕國:樂毅是趙臣,燕國若有加害之心,便是於趙國為敵!後來,樂毅隻身回燕,燕王多方說服樂毅回燕重掌兵權,都被樂毅婉言辭謝了。眼見樂毅不歸,燕惠王便提出讓樂毅長子樂閑回燕承襲昌國君爵位,不想樂毅卻道:“樂氏既在趙國,便當為趙國之將,何能再做逃趙之事?”燕惠王不禁驚慌道:“樂氏為趙將,忍心攻燕乎?”樂毅笑道:“樂氏不攻燕,此乃樂毅與趙王明白約定,燕王毋憂。”從燕國歸來,趙何便請樂毅出山掌趙國上將軍大印,樂毅也是悠然一笑:“樂毅年邁力衰,已喪掌兵雄心,愧對趙王了。若得軍情緊急,臣之兩子或可盡力。趙國良將輩出,何須一老朽之力也。”從那以後,樂毅便以客卿之身在觀津真正地做了隱士,樂閑樂乘卻先後做了趙國將軍。

“將軍但坐。”樂乘一進來,惠文王趙何先禮節一句,煮茶侍女尚未就位,便急迫坐到樂乘對麵席位:“將軍且說,閼與如何援救?”

樂乘頗為機敏,來路上已經謀劃妥當,便從容答道:“趙王明察:閼與為兵家險地,一道大嵰山便是崎嶇難行,大軍無法疾進,難救也。”

“如此說來,閼與便是丟了?”惠文王倒吸了一口涼氣。

“卻也未必。”樂乘似乎成算在胸,“閼與兩萬精銳,或可守得一段時日。目下,我可一軍出武安迂回上黨,斷秦軍歸路;待樂閑中山之戰了結後,出兵南下夾擊,閼與必能失而複得。”

惠文王頓時默然。樂乘之策雖則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卻是大費周折,樂閑滅中山縱然順利,至少也是三兩個月。趙軍借道上黨,還得與韓國仔細交涉,韓國若借此開出高價,一時便是進退兩難。南北兩頭但有一邊卡住,收複閼與便是遙遙無期。以秦軍奪取河內與南郡的實例比照,秦人奪地化地之快捷令人驚訝,但有三兩個月,閼與便可能永遠也收複不回了。果真丟了閼與要塞,秦軍便驟然釘子般楔進了趙國,直接威脅邯鄲!但成如此局勢,對於國力軍力都在蒸蒸日上的趙國便是莫大恥辱,雖奪取中山也無法抵消!樂乘謀劃,隻計兵家之可行,卻不解大勢之需求,未免迂闊。然則,惠文王卻無法對樂乘以大勢所需相要求,兵事戰陣,若將軍無成算,君王縱然強求,十有**也都是敗筆,更不消說樂毅父子最不屑的便是君王亂命了。

“啟稟我王:田部令趙奢到。”禦史快步走了進來.“趙奢?”惠文王一時恍然想起還急召了這個田部令回來籌劃糧草,可如今無人領兵,籌劃糧草卻有何用?心下一鬆,趙何淡淡笑道,“讓他進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