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齊湣王狺狺一笑,“來人,將這個賣國賊拉出去喂狗。”
“且慢!”孟嚐君霍然起身,“魯仲連斡旋燕齊,本是老臣授意。齊王要殺魯仲連,便請先殺田文。”聲音雖然並不激烈,但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氣勢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眼看齊湣王便要發作,禦史一步搶前道:“臣下建言,聽與不聽在我王,萬莫讓今日喜慶被血腥汙了。”說完便向孟嚐君飛快地遞過一個眼神,示意他快走。孟嚐君與魯仲連卻是昂然挺立,根本是誰也不看。便在此時,齊湣王陰冷地盯了孟嚐君一眼,詭秘地一笑,大袖一拂便徑自去了。禦史低喝一句“孟嚐君快走!”便也匆匆跟去了。
“將鍾離燕屍身抬回去!”孟嚐君大步赳赳走下王台,鐵青臉色對門客下令。
“孟嚐君,危險。”一個王室禁軍將領小心翼翼地上來勸阻。
“抬!”孟嚐君雷鳴般大吼了一聲。兩個門客劍士再不猶豫,立即將一身淤血的屍身抬上孟嚐君篷車。孟嚐君大手一揮:“回府!當道者死!”便飛身上馬,當先而去。較武場的幾百禁軍竟木樁般挺立著眼睜睜地看著孟嚐君車馬轔轔遠去了。
回到府中,安放好劍士屍身,孟嚐君竟是爬在屍身放聲大哭:“鍾離呀鍾離,田文害了你啊!”魯仲連看得唏噓不止,卻是無從勸起。這個劍士鍾離燕,原是燕國遼東的劍術名家,當年因追隨燕太子姬平起兵失敗而被子之一黨追殺,便逃入齊國投奔了孟嚐君門下,做了三千門客的劍術總教習。鍾離燕寡言多思深明大義,曆來是孟嚐君與燕國聯絡的秘密使者,對燕齊修好更是上心。孟嚐君說他是風塵策士,他卻淡淡一笑:“一介獵戶子弟,唯願兩國百姓和睦漁獵少流血,安敢有他?”此次孟嚐君慨然襄助魯仲連,召集門客商議,便是這個鍾離燕提出了“劍士介入,使齊王樂與孟嚐君言事”的計策。本來,孟嚐君最大的擔心,便是眼看“戰敗”一方的將領被殺而自己不能出麵勸阻。一旦將較武變成門客劍士與軍劍之間的較量,門客劍士便可“輸”給軍劍,一則避免了舊部大將當場被殺,二則可使齊湣王在高興之時容易接受魯仲連的斡旋大計。誰知變起倉促,鍾離燕卻不堪受辱剖腹自殺,就連孟嚐君與魯仲連也幾乎身死當場。
此情此景,英雄一世的孟嚐君如何不通徹心脾?
暮色時分,哭啞了聲音的孟嚐君才漸漸平靜下來,忙著進進出出替孟嚐君照應打理的魯仲連也疲憊地走進了書房,兩人默默對座,一時竟是無話可說。
“孟嚐君,我總覺得哪裏似乎不對勁兒?”魯仲連分明有些不安。
“咳!由他去了。”孟嚐君閉著眼睛長歎了一聲。
“不對!”魯仲連突兀一句,已經霍然起身,“我去驛館!”說話間人已快步出門。
第七章 興亡縱橫狂狷齊王斷了最後一條生路(6)
大約三更時分,昏昏入睡的孟嚐君被叫醒了,睜開眼睛,一臉汗水麵色蒼白的魯仲連卻站在榻前。孟嚐君從來沒有見過赫赫千裏駒如此失態,不禁便跳起來一把拉住魯仲連:“仲連!出事了?”魯仲連咬著牙關一字一頓:“燕國特使,被齊王殺了。”
孟嚐君一個踉蹌幾乎跌倒:“你,你,再說一遍?”
“燕國特使,被齊王殺了。”魯仲連扶著孟嚐君坐到榻上,“一副白布包裹屍身,寫了‘張魁第二’四個大字,讓侍從將屍體拉回去給燕王看。”
孟嚐君久久沉默了。
“田單回來了。”魯仲連低聲道,“他說,齊王已經斷了齊國最後一條生路,勸孟嚐君盡快離開臨淄,回到薛邑去。”
“仲連,跟我一起走吧。”
“不。”魯仲連搖搖頭,“我還要到薊城去,給樂毅一個交代。”
“田單呢?”
“他要安頓族人,轉移財貨。”
孟嚐君長歎一聲,淚水奪眶而出:“田齊社稷,生生要被葬送了麼?田文身為王族子孫,愧對列祖列宗哪!”魯仲連無言以對,轉身對守在門外的馮驩低聲道:“收拾車馬吧,天亮前出城。”馮驩一點頭便去了。當臨淄城頭的刁鬥打響五更的時分,一隊車馬悄悄地出了南門。在曠野大道的分岔處,一騎飛出車隊,便向東北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當魯仲連風塵仆仆進入薊城時,樂毅卻已經南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