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滔滔江漢碧水風雪雲夢澤(3)
天終是亮了。太陽雖然又紅又大,風卻冷得刀子一般。魯仲連活動了一番手腳,便開始收拾張帆。老人這隻船雖然不大,卻打造得精巧結實,桅杆底部是一副牢牢固定在船體上的“人”字形木架,大約隻有三四尺高。齊國靠海,魯仲連大體還曉得一些船上本事,一番搜尋,便找到了躺在船舷溝槽裏的一段丈餘高的掛帆柱。幸虧是冬雪休船,老人拆了桅杆,否則昨日一定是檣桅摧折帆布碎裂小船傾覆!魯仲連不及感慨,抱起帆柱一番折騰,終是將帆張了起來。一看風向,正是西北風勁吹,直下東南正是順風。魯仲連一陣輕鬆,堆老人深深一躬:“老伯,托你佑護了,順風,我們走!”便如老人所說,隻站在擼擔前牢牢將櫓柄對著東南方,小船竟是悠悠去了。
如此漂得一日,紅日西沉時,小船竟順風順水地漂到了一座小島前。
魯仲連疲累已極,打量一番地勢,將小船拋錨在一處極是避風的岩石之下,便背起老人提著皮袋登上了小島。這是一座孤島,山石嶙峋草木茂密,積雪中依然露出蒼黃青綠。魯仲連站在最高的一塊岩石上將小島打量一番,斷定不會隱藏冬天覓食的猛獸,才放下老人,折來一大堆枯枝斷木,打起火鐮在避風處燃起了一堆篝火。忍著饑渴,魯仲連用一口短劍先在山坡上挖出了一個見方三四尺的土坑,又在坑底鋪滿了鬆軟的茅草,然後將老人輕輕抱了進去,給老人蓋上了自己那件長大的絲綿袍,仔細思忖,又找來一方石板,竟是堪堪地蓋住了土坑。魯仲連兀自喃喃道:“老伯,你且先在這裏歇息一段時日。日後,魯仲連定然將你移回郢都安葬,訪出你的名姓,給你老人家立一坐高大的墓碑。”說著便將翻出的新土堆在石板上,卻恰恰便是一座墳塋。一切妥當,魯仲連便打開皮袋拿出幹肉酒囊,將一方幹肉端端正正地擺在老人墳前:“老伯,旅途之酒無薄厚,來!你先飲了。”便提著酒囊圍著墳塋灑了一圈清酒,才頹然坐在了篝火前喘息起來。明明是饑腸轆轆,魯仲連拿著幹肉卻竟是難以下咽,一個朦朧,竟是靠著山石軟倒,隨即便是大放鼾聲。
一覺醒來,卻又是山水明亮。魯仲連自覺精神振作,便是一通大吃大喝,吃喝完畢,在老人墳塋前插了三根高高的青竹,又用劍劃了三個大大的“十”字,便下島上船去了。
諺雲:冬冷在雪後。這一日還是幹冷的西北風,魯仲連卻覺得正是天從人願,雖是一身夾袍渾身冰涼,卻是精神分外抖擻。起錨扯帆,片刻之間便進入了茫茫雲夢,又是一日順風漂流,暮色時分,便見遼闊浩淼的雲夢澤漸漸收窄,水流也在碧藍中泛出青灰,遠遠地青山夾峙,蒼蒼雲夢竟是化做了長川東去。魯仲連大是驚喜,兀自高聲長呼:“噢嗬——!大江滔滔,仲連來也——!”
出得雲夢澤,便是三千裏江東地麵,也便是吳越兩個已經滅亡了的國度,此時卻叫做東楚。一入江東,便有了盎然春意,兩岸青山村疇,江麵白帆依稀,魚船商船間或總能遇到,卻比遼闊清冷的雲夢澤多了一番生機。魯仲連從未來過江東,卻帶有一張墨家繪製的《江東山水圖》,再有不明,遇到船家便問,也還算走得順當。
過了一日一夜,小船便出江進入了震澤大湖,一出震澤,便是老吳國的都城姑蘇,過了姑蘇,便是魯仲連此行尋覓的越地大山。想想自己不通吳越方言,更兼水陸皆生,魯仲連便在震澤北口的丹徒城停了半日,用春申君令牌請官署派了一名頗有閱曆的老譯吏,又自己雇請了一名年輕力壯的水手,便於夜間進震澤,直下老越國茫茫大山。
魯仲連火急要找的,卻是一位隱居在會稽山的神秘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