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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一過那座石橋,便見水門下一片空寂,竟是大小沒有一隻船。

“有船麼?可有船家出水——”魯仲連焦急,大袖一抹臉上的雪水,便是一聲高喊,連喊三遍,都是空無應答,不禁重重的歎息一聲,一時竟愣怔在風雪之中。

“客官,儂有急火事了?”背後碼頭石下突兀冒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魯仲連驚訝回頭,卻見一堆雪丘中鑽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精瘦老人,一身粗布夾衣,青布包頭,雙手攏在袖中,一邊跺著腳一邊上下打量著自己。魯仲連連忙道:“老人家,那些船呢?”老人便是一笑:“客官毋曉得,今冬大雪忒煞猛,有房子的上岸去了,沒房子的投親靠友去了,船也便沒有了。”魯仲連焦急道:“水道又沒冰凍,不做生計,上個甚岸?”老人笑道:“儂毋曉得,水道沒凍,人卻凍了。官府有令,冬船增稅三成。誰想守在這裏吃雪了?”魯仲連又氣又笑道:“冬日客人少,為何還要增稅?”老人嗬嗬笑道:“儂是這般說。官府卻說,冬船價高了。”魯仲連不禁憤憤道:“豈有此理?當真昏君!”老人連忙緊張地四麵張望了一番,才低聲道:“毋高聲了。儂有急火事,老朽便送客官一趟子了,左右在這裏也是凍著了。”魯仲連驚喜道:“老伯有船?卻在何處?”老人向水上那堆雪丘一努嘴:“不大,還算快捷了。”魯仲連恍然笑道:“啊,大雪蓋了船篷!老伯,我還有這匹馬,能載麼?”老人打量了駿馬一眼沉吟道:“客官,儂到哪裏去了?”魯仲連道:“東出雲夢澤,再到震澤吳越之地。”老人搖頭道:“儂是遠行,馬卻不行。我這小船也隻過得雲夢,江東卻是沒走過了。要不客官再等等,看有無別個船來?”魯仲連斷然道:“便是老伯了。馬,我托在城門守軍這裏了。”老人驚訝道:“儂一匹好馬,不怕狼兵殺了吃馬肉?”魯仲連笑道:“他要殺馬,我便殺他。老伯,稍等片刻便了。”說罷卸下馬背上的一隻皮口袋,便牽馬去了。

過得片刻魯仲連回來,老人已經將船上積雪除去,一隻烏篷輕舟便亮在了碼頭之下。老人站在船頭笑著:“船橋雪水滑,客官小心了。”魯仲連說聲不打緊,便已經大步走過了搭在碼頭與船頭之間的一板橋,卻是輕捷穩健的到了船頭:“老伯,走吧,要我幫個手麼?”老人已經操起了長長的櫓槳,搖搖頭笑道:“大雪天不能張帆,慢些個,儂卻毋得急噢。”魯仲連笑道:“隻要走,慢也是快。”“客官卻是個明理人。”老人嗬嗬笑著,小船已經悠然蕩出了碼頭,看看將近城門,老人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大鐵錢,咣啷一聲,準準地丟進了三丈開外掛在城門洞口的一個敞口鐵箱。魯仲連驚訝道:“老伯,好準頭!”老人笑道:“三五丈遠,客官見笑了。瞎子阿鵬,十丈開外一扔即中,那才叫準頭了。”魯仲連大奇:“瞎子?瞎子能有如此功夫?”老人還是嗬嗬笑著:“不多算,每日三錢,幾十年扔下來,能沒個準頭?”魯仲連不禁一聲歎息,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出得水門一個時辰,小船便與漫天雪花一起飄進了雲夢澤。極目遠眺,天是無邊的灰,水是斷續的藍。肥大的雪花從天宇深處湧流出來,匆匆地撲向無垠的水麵。雲夢澤便騰出靈動濕熱的水霧,緊緊地擁住了冰涼的雪花,悄無聲息地升騰起無邊的白紗。天地朦朧,小船悠悠,直是在虛無的雲天飄蕩。

“雪擁雲夢兮水天澹澹,孤舟一葉兮我心茫茫——”魯仲連站在船頭,不禁便是高聲吟哦,末了竟是圈起掌筒一聲長呼,“雲夢大澤——,我來了——!”

“客官好學問!”老船家還是嗬嗬笑著,“雪天走雲夢,老朽也是頭一遭了。”

“老伯,大雪碧水雲夢澤,美是不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