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方龍蛇布衣柴門千裏駒(2)
孟嚐君大搖其頭,不勝感慨的一聲長歎:“世間人事,鬼神難明也。按說甘茂至少不壞,對我還頗有啟迪。然一見此人,我便胸悶如堵,忒煞怪也。可一見魯仲連,我就想高興,就想大笑痛飲,此等快活,唯昔年張儀可比也。你說,這人之於人,為何竟是如此不同?忒煞怪也!”蘇代聽得哈哈大笑:“田兄真道可人也。原是你秉性通達,與豪傑之士意氣相投,豈有他哉!”孟嚐君卻是連連搖頭:“非也非也。不是豪傑之士者多了去,若個個令我胸悶,豈不早死了去?忒煞怪也,忒煞怪也!”蘇代笑得不亦樂乎:“好了好了,畢竟田兄性命要緊,日後我來應對甘茂便了。”
一番笑談,孟嚐君鬱悶大消,便興致勃勃的擺了小宴與蘇代痛飲。
應酬周旋之道,蘇代與其兄蘇秦卻大是不同。多年在燕國與子之一班豪士共處,蘇代非但善飲,且酒量驚人,雖不能與張儀孟嚐君這等酒神相比,卻也是邦交名士中極為少見。再者便是蘇代詼諧善對,急智極是出色,往往對臨場難題有出人意料的精彩對答,較之蘇秦的莊重端嚴長策大論卻是另一番氣象。孟嚐君對蘇氏兄弟一往情深,更是受蘇秦臨終之托,將蘇代延入稷下學宮修習三年,脫燕國之困後在齊國做了上卿。以交誼論,孟嚐君對蘇秦敬若長兄,對蘇代卻是愛若小弟。但要說飲酒敘談,孟嚐君卻更喜歡蘇代的灑脫不羈,竟自常常酒後感慨:“兄債弟還。蘇秦欠我酒賬忒多,上天便賜我一個蘇代了。”蘇代便舉著酒爵大笑:“虧了大哥欠得多,否則一介布衣,蘇代卻到哪裏去找如此多陳年美酒?”
也是憋悶了幾日,兩人飲得兩桶陳年趙酒後,孟嚐君便海闊天空起來,說了不少獵場趣事,末了又回到了飲酒,興致勃勃地舉著酒爵問:“三弟博學,可知酒德酒品之說?”
“酒有三德。”蘇代笑道:“明心、去偽、發精神,是為萬世不朽。”
“噫!”孟嚐君驚訝了:“我原是說飲者之德,三弟卻生發出酒德,大妙!想那女媧造出人來,原是不會說話,憋在心裏要悶死人也。這一碗酒下肚,便麵紅耳熱滔滔不絕,不虛不偽,句句真心。若有危難,便大呼奮勇!世間無酒,豈不悶殺人也?當真是萬世功德!”
蘇代大笑:“田兄演繹得更妙,也許啊,酒就是女媧所造,補償造人之疏忽了。”
“正是如此。”孟嚐君也開懷大笑:“煉石補天,造酒補人,女媧神明!”
笑得一陣,蘇代慨然一歎:“雖則如此,豪飲而不為酒困者,唯孟嚐君也。”
“不不不!”孟嚐君聞言大是搖頭:“善酒而不亂心性者,前有張儀,後有魯仲連。舍此二人,天下酒人不足論也。”這次卻是蘇代驚訝了:“張兄不消說得。這魯仲連卻是何人,竟能與張兄相比,得田兄如此敬重?”孟嚐君哈哈大笑:“千裏駒魯仲連,蘇代上卿竟然不知,當真是孤陋寡聞也。”蘇代悠然一笑:“我既不知,便是千裏駒尚在馬廄,可是了?”孟嚐君笑道:“然則一旦出廄展蹄,此人便要叱吒風雲了。”蘇代思忖道:“此人當是齊國名士,否則,孟嚐君不會如此上心。然則此人官居何職?身在何署?我竟一無所知?”孟嚐君“啪!”的一拍長案:“這便是千裏駒之奇了,不做官,不愛錢,高節大誌,專一地救急救難。”蘇代揶揄笑道:“不做官不愛錢,又救急救難,除了墨家,還有了第二人?”孟嚐君沒有理會蘇代的懷疑譏諷,竟是感慨長歎:“嗚呼!與魯仲連相處,我等直是汙泥濁水也!”蘇代這才認真起來,肅然拱手道:“田兄有此自比,足見此人必是奇偉之士,願聞其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