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艱危鹹陽慨其歎矣遇人之艱難(3)
“將軍差矣!”一言落點,劇辛便大搖其頭:“星相占卜之用,在謀不在斷。《免費txt下載》斷事決策不以星相占卜為憑,而以克盡人事為根基,此乃事之本也。然其所以長盛不衰,便在於補人謀之短,揣測冥冥未知之奧秘。人世天道既有奧秘,則必有不測之變。是以星相占卜常多名實相違,使人錯愕不已,雄傑賢智便大多視為虛妄。譬如周武王興兵伐紂而占於太廟,時當雷電交做,太公奮然踩碎龜甲,大呼:”吊民伐罪乃天下正道!當為則為!何須問腐朽龜甲也?‘由此觀之,將軍所言乃是正道也。然若用於觀人謀事,星相占卜則往往能料人謀之不能料處,解惑補差,而未必處處荒誕不實。其中更有天賦異稟者,其神異之能,往往令人乍舌!以孔夫子之博大,不言怪力亂神,卻修《易》而緯編三絕,況乎我等也?究其實,星相占卜為器用之學,用之當則當,用之不當則不當,一言抹殺,將軍卻有失偏頗也。“一席話竟是名士論學一般細密。
白起聽得一怔,便是一拱手道:“大夫之論,誠為一家之言也。白起謹受教。”
對此等學問,白起原本不甚了了,軍旅實戰更是實打實地憑實情斷事,從來沒有過觀星看相占卜的那怕一次經曆。從少年知書習武,白起便信奉“兵家以人事為本”,從不相信所謂的天官陰陽望氣斷兵之類的虛妄之說。在他的印象裏,所有的兵家大師都是這樣的。
天下君主,魏惠王最是信奉這些東西,卻是仗越打越敗北,人越用越平庸。到了晚年,百思不得其解,便專門與精通兵法的尉繚子(職任國尉名繚)探究此中奧秘,開口便問:“人言黃帝《天官》之學,可以百戰百勝,究竟有沒有這種學問?”尉繚子回答得明白簡單:“黃帝者,人事而已矣!如攻不能取,戰不能勝,非無時可用也,皆人謀之失也。”緊接著,尉繚子對愛聽故事的魏惠王說了兩則故事:第一則,武王伐紂。依據《天官》書:背水為陣乃死地,向阪(山坡)駐軍為廢軍。可周武王率領兩萬兩千五百精銳士兵開戰時,卻是背靠濟水麵向大山列陣,商紂的十多萬大軍竟是被殺得望風潰逃。末了尉繚子問:“聰穎勇武如紂王者,莫非不知道周軍違背了天官陣法麼?”
第二則,春秋楚齊之戰。依據《天官》書:兩軍交戰彗星出,星柄所指向的一方獲勝,對方則不應發動攻勢。楚大將公子心領大軍北上,在琅邪與齊國大軍相遇,恰恰地彗星出現,且星柄正在齊軍方向!副將們勸公子心趕快回軍,公子心卻哈哈大笑道:“彗星蠢物,何知軍事?用掃帚相鬥,正要用掃帚柄打人啦!”次日立即發動猛攻,竟大破齊軍十五萬。
末了,尉繚子舉出了《黃帝經》的一句話:“先神先鬼,先稽我智!”——先聽信鬼神,不如先考察我的智謀!並一言以蔽之地告誡魏惠王:“人言《天官》,人事而已,豈有他哉!”
凡此種種,白起當然不會讚同劇辛的說法,但身負使命,卻是不想與人爭辯這種虛妄故事,便勉為其難地認了對方是“一家之言”,也禮儀性地表示了“謹受教”,便不想再說了。
劇辛卻是曠達,自也聽出了白起的言下之意,便看著白起笑道:“方才虛論而已,原是見仁見智,將軍莫要上心便是。今日得見英雄,劇辛自感榮幸,願為將軍進一言,以做日後佐證如何?”雖是笑意殷殷,卻是認真誠懇。
初交禮儀,所謂進言,自然是對對方缺矢有所勸諫。白起雖然嚴正,卻從來虛懷若穀,聽劇辛誠懇言辭,便是肅然一拱:“白起粗莽,先生教我。”
樂毅大手一揮笑道:“酒意快言,將軍何須過謙?且聽劇辛妙論便了。”
劇辛悠然一笑,打量著白起道:“將軍頭骨如長矛,銳氣灌頂盈出,此謂兵神之相也。更兼鷹隼角目,腮紋入頰極深,主沉雄堅剛鋒銳無匹。十年之後,將軍威名將赫赫大出。二十餘年之後,天下將無人敢於將軍對陣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