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之禮,厚葬丞相——!”齊宣王突然咬牙切齒的喊了一聲。
孟嚐君愣怔了:“王兄,丞相說……”
齊宣王恨聲道:“丞相之意,怕我治罪無證據,要引凶手自己出來而已。齊國本已愧對丞相,焉得再折辱丞相屍身?孟嚐君,本王詔令:立即出動你門下所有異能之士,查清謀刺來龍去脈,將凶手斬草除根!”
“臣遵王命!”孟嚐君大是振作:“三日之內查不請,惟田文是問!”
齊宣王走了。孟嚐君四人一陣商議,張儀與春申君都讚同齊宣王做法,燕姬也以為齊宣王並未違背蘇秦本意,隻是主張先設靈祭奠,鏟除凶手之後再正式發喪,三人盡皆讚同。商議完畢,張儀便敦促孟嚐君去部署查凶,說那是第一要務。孟嚐君一走,張儀便與春申君分頭行事:春申君立即坐鎮丞相府主事,荊燕輔助,依照王侯大禮設置了隆重的祭奠靈堂;張儀則與燕姬一起,請來大巫師給蘇秦淨身著衣並做停屍祈禱,一直忙到次日午後,棺槨進入靈堂,一切方算大體妥當。張儀春申君堅持要與燕姬一起,給蘇秦守靈三日。孟嚐君一陣忙碌,部署妥當,便也來給蘇秦守靈。
夏日停屍,本是喪葬中最為頭疼忌諱的時節。暑氣燠熱,屍身容易腐臭,而喪禮規定的停屍日期卻有定數,官爵越高,停屍便越是長久。貴若王侯,靈床地下與四周雖有大冰鎮暑,也往往難如人願。於是便有了“死莫死在六月天”的民諺。蘇秦突然遇刺,卻正在盛夏酷暑之日,停屍本是極難。可忒煞做怪!自棺槨進入靈堂,天氣便驟然轉涼,碧空明月,海風浩浩,一片涼意彌漫,竟大有秋日蕭瑟之氣!齊宣王本來已經下令:王室冰窖藏冰悉數運往相府,王宮停止用冰!然則隻運得兩車,便再也沒有運,因為連這兩車冰都沒有化去。
齊人本有“寬緩闊達,多智好議論”之名,臨淄城也算是天下口舌流淌之地,有此異常天象,自然是議論蜂起。於是,便有了對蘇秦的諸多感念,對謀刺凶手的一片罵聲,尋常以某人“死在六月”為由頭的詛咒竟是蹤跡皆無!更有一首童謠傳遍巷閭,那童謠唱道:春草佳禾 草魚德大馬心不良 流火走血
這一晚,張儀正與春申君對坐靈堂廊下,孟嚐君卻匆匆到來,便先給兩人唱了這首童謠,請兩人破解。春申君困惑搖頭道:“噢呀,童謠曆來是天書,誰能先知了?”張儀卻是一陣思忖,一陣吟誦,俄而笑道:“大體不差。這凶手,孟嚐君當已經查出來了。”春申君驚訝道:“噢呀,張兄神人,如何猜測得出了?”張儀笑道:“曆來童謠,皆非無風之浪。那必是知情之隱秘人物,拋給世人的一個謎語。此首童謠,頭兩句暗藏蘇秦名號,頌蘇兄對齊人有大德。後兩句卻是說,凶手七月便要伏法,且是馬旁姓氏。”孟嚐君一時竟驚訝得口吃起來:“啊,啊,張兄,人說鬼門博雜,果然不虛,你竟是神目如電呢!”春申君便著急起來:“噢呀呀,你倒是說了,凶手是哪個賊子了?”孟嚐君笑道:“莫急莫急,請來嫂夫人,我一起說給你們聽。”
燕姬的聲音卻從靈堂帷幕後傳了出來:“孟嚐君但說,我聽著呢。”
孟嚐君一陣喘息,便耐著性子敘說了一個離奇的故事:開春之後,新法已經在齊國站穩了腳跟,民眾一片頌聲,連長期與齊國爭奪漁獵水麵的燕南民眾,也紛紛逃來齊國定居。蘇秦顧及燕齊盟約,竟親自帶著齊北三縣的縣令去安撫燕國流民,勸告他們返回燕國。可流民對燕國“新政”怨聲載道,無論如何也不肯回去。無奈之下,蘇秦隻有下令齊北三縣悉數吸納燕國流民,許其在荒蕪地區集中為村落居住,流民大是感激,竟是在一個春天,便開辟出了近萬畝可耕之田!虧了燕國忙於內訌,兩國才沒有糾纏。蘇秦從齊北回到臨淄,便上書齊宣王,請發詔令:允許在齊國定居的流民“一體為民,有功同賞”,其中最要害的是允許新國人從軍,不得有任何歧視!這種法令在秦國雖然已經推行四十餘年,但在齊國、燕國,還都是驚世駭俗的“使賤成貴”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