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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頭三年,屠岸鍾尚算勤政敬事,將少梁縣治理得井然有序。可三年未見升遷,屠岸鍾便開始漸漸變得悶悶不樂了。據一個老縣吏說,兩年前的一天,屠岸鍾秘密請來了一個魏國老巫師,用古老的鑽龜之法為他占卜命數。老縣吏也說不清巫師是如何解說龜甲裂紋的,反正從那之後,屠岸賈便開始邪乎起來了!先是在縣府大堂的庭院立了一座“望王碑”,日每三柱香、三叩拜、三次高聲表白對秦王的耿耿忠心。後來,無論與何人敘談,也無論公事私事,但凡涉及秦王,立即便挺身起立,高聲念誦“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句,再入座說話,舉座莫不愕然!再後來,屠岸鍾又鐫刻了一座“秦王功德碑”,列出了秦王的“十大功德”。但凡庶民訴訟或吏員公務進入少梁縣大堂,都要在屠岸鍾陪同下先行叩拜念誦一通,否則便不能處置任何公務。今年恰逢少梁縣連續三年大熟,屠岸鍾忽發奇思妙想,便有了壽牛壽羊這樁奇案,竟波及關中八縣,令人匪夷所思!

由於屠岸鍾經年如此,人們也由驚愕疑慮變成了信以為真,漸漸的,屠岸鍾的“大忠”之名便傳揚了開來,諸多縣令群起摹仿,縣吏與少梁縣的族長們還醞釀給秦王上“萬民書”,請秦王引屠岸鍾入朝“秉持大政,澤被朝野”。

“我王請看,這便是老縣吏代為草擬的萬民書。”樗裏疾從大袖中摸出一方折疊的羊皮紙打開雙手遞過。秦惠王順手便丟在案上,看也不看一眼。樗裏疾知道秦惠王此刻憋悶窩火,不能聒噪追問,隻能慢慢疏導氣氛讓國君自己開口,便嘿嘿笑著看看張儀:“丞相以為,這天下第一奇案,如何處置?”

“此案奇歸奇,然並無複雜疑難處。”張儀微微一笑:“此案之難,恰在於處罰之度。一則,本案涉官涉民,須得有所區分;二則,本案無成法可循。秦法雖有‘妄議國政罪’,但卻沒有媚上賀壽歌功頌德之條目,其間分寸,頗難把握也。”

樗裏疾飛快的眨巴著小眼睛,又是嘿嘿一笑:“要黑肥子說來也好辦,奪爵罷官,以戒效尤,畢竟不是殺人放火嘛。”

張儀盯著樗裏疾,眼睛裏一絲揶揄的嘲諷,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豈有此理?”秦惠王“啪!”的拍案而起:“定要嚴厲處罰,此等邪風,遠勝殺人放火!”秦惠王緩慢的踱著步子喟然歎息:“古諺雲:王言如絲,其出如綸。但有絲毫寬宥,無異於放縱官場惡風。秦法無成例,難不倒我等君臣。商君變法至今已近四十年,民情官風皆有變,律法亦當應時而增。況且,匡正朝野,移風易俗,本是商君立法之本意,何能拘泥成法而放縱惡習?”

“好!我王但有此心,何愁國風不正?”張儀頓時滿臉笑意。

第九章 縱橫初局媚上荒政殺無赦(7)

樗裏疾聳聳肩膀兩手一攤:“我王如此聖明,臣有何說?”秦惠王與張儀頓時想起酒肆第一次謀麵時的情境,不禁同聲大笑。

此日,張儀與樗裏疾便會同廷尉潼孤及商鞅變法時的一班老臣子,對秦法進行了細致梳理,增加了一百多個條目,報秦惠王做最後定奪。在此期間,潼孤也晝夜忙碌著將“壽牛案”的處置及刑罰分類明確下來:其一,所有涉案庶民,兩年不得敘功,有功不得受爵;其二,所有涉案縣吏,罰俸兩石,兩年不得敘功;其三,八名縣令,屠岸鍾‘斬,立決’,其餘七名縣令奪爵罷官,貶為庶人。幾名書吏連夜謄清為三卷,立即呈送王宮。

蓋著赫赫大方王印的批件一發下來,潼孤卻驚訝得目瞪口呆!

其實,秦惠王隻動了一條:屠岸鍾改為剮刑,其餘原封未動。而潼孤的驚訝,便恰恰在於這個剮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