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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侯趙語雖然在位已經二十四年,卻是五十歲剛剛出頭,正在盛年之期。但這趙語少年時多有坎坷,三次受傷,便患了莫名暗疾,加之即位後晝夜操勞,腿疾發作後,便隻有臥榻長眠了。蘇秦見到趙肅侯時,他正在臥榻上聽人讀簡,小小寢宮中彌漫著濃濃的草藥氣息。從帷幕外望去,臥榻上的趙肅侯滿頭白發枯瘦如柴,一副英雄暮年的悲涼氣象,驀然之間,蘇秦想起了白發蒼蒼的齊威王的最後時刻,不禁感慨萬端,雙眼模糊了起來。

“帳外,可是蘇秦先生?”趙肅侯聲音雖弱,卻是耳聰目明,神誌清醒。

“蘇秦參見趙侯。”

“先生遠來,莫非合縱有變麼?”

“君上明鑒:齊魏燕三王薨去,楚威王與趙侯又驟然患病,蘇秦恐合縱有流沙之危,特來稟報,以求良策。”蘇秦語氣很是沉重。

趙肅侯霍然坐起,目光炯炯有神:“先生毋憂,趙語便是坐著輪椅,也當撐持合縱!”

一語擲地,字字金石,竟大是英雄本色!在這位國君心目中,合縱雖然名義上從燕國發起,然而隻是在真正有實力的趙國加盟之後,合縱才成為真正可行的天下大計。趙語始終認為,趙國才是合縱大業的真正根基。趙人自來多英雄豪情,視支撐危局為最大榮耀。當此六國合縱麵臨夭折之際,趙語想起與父親趙仲周旋終生的幾個老國王都撒手去了,中原戰國惟有他一個老樹參天了,支撐合縱,舍我其誰?

蘇秦肅然一躬:“但有趙侯,天下何憂?”

趙肅侯哈哈大笑:“老夫也是來日無多,權當最後風光也!”

趙勝在旁高聲道:“兒臣欲與先生同去,請君父允準!”

“男兒本色在功業,守在邯鄲老死麼?去吧,跟先生長長見識。”趙肅侯笑著答應了。

邯鄲事定,蘇秦心中稍安,次日清晨便與趙勝兼程南下。兩天後趕到虎牢關,楚國方麵竟還是沒有消息。蘇秦反複思忖,終是心有不安,便請孟嚐君與趙勝在虎牢關留守,自己又馬不停蹄的南下了。雖說是一色的快馬輕騎,但楚國山重水複,不似中原大道可放馬馳騁,想快也快不到那裏去。蘇秦斷然下令:減人不減馬,每人兩馬,輪換騎乘,晝夜兼程!如此一來,原先的護衛騎士由十人變成了五人,連帶蘇秦六人十二馬,竟是晝夜不停的趕路!

整整四個晝夜,除了就餐喂馬,竟是沒有片刻歇息。到達郢都城下時,十二匹戰馬竟齊齊頹然臥倒,五名騎士也滾落馬下,橫七豎八的倒臥在泥水之中。隻有蘇秦搖搖晃晃的走到守門軍吏麵前,堪堪亮出了楚王的白玉令箭,便軟軟的倒在了城門之下……

黃歇聞訊,一麵派人飛馬通報屈原,一麵帶著太醫駕著軺車飛赴郢都北門。來到城門,隻見一人倒臥在雨後泥水中,麵色蒼白瘦削,須發灰白雜亂,兩股之間的布衣已經滲出了殷紅的一片!驟然之間,黃歇大是驚慌,手忙腳亂的將蘇秦抱起登車,馬不停蹄的回府急救。片刻之後,屈原也匆匆趕到了。太醫堪堪將蘇秦的衣服艱難的剝下,隻見兩條大腿間被馬鞍磨破的血肉猶自涔涔滲著血珠,血漬汗汙已經使衣褲結成了硬板,一片濃烈的汗臭和血腥味立即彌漫開來!黃歇驚訝得“噢呀”連聲,緊張的前後張羅。屈原卻是淚眼朦朧,久久的沉默著。及至將昏迷的蘇秦安置到臥榻,太醫說了聲“無得大礙”,屈原便大踏步轉身去了。

“噢呀屈兄,待先生醒來計較一番再說了。”黃歇見屈原神色激奮,連忙勸阻。

“何須等待?我去稟報楚王!”屈原大袖一甩,徑自去了。

一個時辰後,屈原與一隊軍馬護衛著一輛黃色篷車來到了黃歇府邸前。車篷張開,四名內侍從車廂抬下了一張臥榻,臥榻上躺著枯瘦蒼白的楚威王。臥榻抬到正廳,黃歇方才匆匆迎出,一個大禮參拜,卻是默然無語。

“先生情勢如何?”臥榻上的楚威王喘息著問。

“噢呀,臣啟我王:先生昏迷,尚未醒來。”

“進去吧,我要,親守先生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