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寂然,惟有肥義漲紅著臉喊道:“即便如此,奈何趙國?”
蘇秦大笑:“匹夫之勇,亡國之患。趙國之危,更在心盲之危!”
“此言怎講?先生明言。”卻是公子趙勝急迫的聲音。
“所謂心盲者,不聽於外,不審於內也。趙國自恃強悍,與天下列國皆怒目相向,動輒刀兵相見,外不理天下大勢,內不思順時而動,致成好勇鬥狠之邦,譬如盲人瞎馬,夜半臨池……”
“啊——”舉座大臣不禁驚訝的發出一聲喘息,雖然很輕,寂靜中卻清晰可聞。
“依先生所言,天下大勢做何分解?”公子趙勝卻是緊追不舍。
第六章 風雲再起明大義兮真豪傑(4)
蘇秦應聲便答:“方今天下,人皆說亂象紛紛,列國間無友皆敵。此乃虛象也,此言亦大謬也。方今天下大勢之根本有二:其一,山東列國勢衰,陷入相互攻伐之亂象;其二,關西秦國崛起,利用六國亂象,大取黃雀之利。近四五年來,山東列國相互五十餘戰,大體上誰也沒占得一城之利。然則再看秦國:三五年來先奪房陵,大敗楚軍,威逼楚國遷都;再奪崤山全部,使魏國向東龜縮三百裏;又奪韓國宜陽鐵山,鋒芒直指河內沃野,對周韓魏如長矛直指咽喉;三奪趙國晉陽,直在趙國肋上插刀,在燕國門前舞劍;唯餘齊國無傷,皆因相隔太遠。一朝中原打通,齊國頓臨大險。這便是如今天下大勢之要害——強秦威懾中原,而中原卻一片亂象,坐待秦國各個擊破,分而食之!趙為山東強國,不思大勢根本,一味牙眼相還,唯思些小複仇,豈非要被強秦與亂象湮沒?”
落雁台大廳靜得唯聞喘息之聲,誰也提不出反駁,人人都覺得一股涼氣直貫脊梁。
“先生之策若何?”趙肅侯終於開口了。
蘇秦精神大振,胸臆直抒:“安國之本,內在法度,外在邦交。刀兵爭奪,邦交為先。今山東六國皆在強秦兵鋒之下,趙國又在山東六國之腹心。山東大亂,趙國受害最深,威脅最大,山東安,則趙國自安。惟其如此,趙國當審時度勢,借燕趙修好之機,發動合縱盟約,六國一體,共同抗秦!如此則天下恢複均勢,趙國可保中原強國之位。”
“先生且慢,”肥義站了起來:“合縱盟約,如何約法?得說個明白才是。”
“合縱盟約,大要在兩點:其一,六國結盟,互罷刀兵;其二,任何一國與強秦開戰,五國得一齊出兵救援;救援之法,以開戰地點不同而不同。蘇秦擬定了六套互援方略,各有一圖,尚請將軍指教。”說著回身吩咐:“荊燕副使,請張掛六圖。”
荊燕利落的打開木箱,拿出六副卷軸。趙勝大感興趣,連忙走過來幫忙,片刻便將六副卷圖張掛在六根粗大的廊柱上。趙國臣子幾乎人人都有過戎馬生涯,聚攏過來看得一會兒,不消解說就已經大體明白,不禁相互議論點頭,大有認同之意。
肥義看得最細,看罷也不與人交談,徑直走到蘇秦麵前高聲問道:“六國同盟,我趙國吃虧最大,要為他們流血死人,對麼?”
“將軍差矣!”蘇秦毫不回避肥義鋒棱閃閃的目光,慨然高聲:“恰恰便是趙國得利最大。要說首當其衝之危害,當屬魏韓兩國。但得合縱,魏韓便成趙國南部屏障,秦國縱是虎狼,也不可能越過魏韓徑直從天外飛來。此中道理,將軍當不難明白。”
肥義沉默,又不得不點點頭。
“然則,趙國總不至於隻乘涼,不栽樹吧。”蘇秦跟了一句,竟是頗有譏諷。
“豈有此理!先生輕我趙人也。”公子趙勝滿麵脹紅,慷慨激昂:“老趙人剛烈粗樸,豈有安心乘涼之理?但為合縱同盟,趙國必為居中策應之主力大軍,先生豈可疑我趙國?”
蘇秦哈哈大笑:“公子快人快語,蘇秦卻是失言了。”說罷深深一躬。
太子趙雍嗬嗬笑道:“先生一激,果然就忍耐不得,當真趙人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