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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半掩,昏黃的陽光長長的鋪在了茅屋的廳堂,張儀盯著枕在山頭的那一輪殘陽漸漸的沉淪,一線冰涼的淚水湧上了蒼白的麵頰。

猛然,他心頭一陣震顫,竟霍然挺身坐起,卻又低低的悶哼了一聲,沉重的倒下,壓得身下的竹榻吱呀吱呀一陣大響!咬牙片刻,他又重新坐了起來,抹抹額頭汗水,竟撐著竹榻緩緩站了起來。四顧打量,他看見了門後那根撐門的風杖,便試圖走過去拿那根風杖助力,不想方得抬腳,膝蓋便一陣發軟,咕咚坐在了地上。張儀哈哈大笑,兀自搖頭嘟噥:“昨日英雄蓋世,今日步履唯艱……”喘息得一陣,便又全神貫注的兩手撐地著力,竟是緩慢的站了起來!咬牙挪得兩步,便將那支風杖抓在了手裏,雖搖搖晃晃卻總算沒有跌倒。借風杖之力,張儀站著穩住了氣息,自覺那種眩暈漂浮和眼前的金星慢慢消失,一身大汗之後,覺得大是清醒。拄著風杖,張儀竟一步一步的挪出了門外。

夕陽西下,一抹血紅的晚霞還搭在蒼翠的峰頂,一縷嫋嫋扶搖的炊煙正溶進蒼茫的暮色,三麵青山如黛,穀底澄江如練,穀風習習,山鳥啁啾——多麼美好的河山,多麼美好的塵世!瞬息之間,張儀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癡癡的佇立在晚風之中。

“張兄——!”隨著脆亮急切的呼喚,緋雲急匆匆趕來:“吔!你敢站在這兒?田忌這望鄉台是臨淵孤石,有多險!不知道麼?快下來,慢點兒,踏實了,哎,對了。”

張儀被緋雲一頓嚷嚷,下得孤峰高台,方才回過神來,抬頭正要說話,卻驚訝的盯著緋雲哈哈大笑起來:“是了是了,這才是真山真水嘛!”緋雲大窘,捂著臉笑道:“你不見了,人家顧不上了吔。”張儀高興得點著風杖笑道:“好啊好啊,我張儀有個小妹了!”

張儀在長陽穀秘密養傷,緋雲便全副身心的操持料理。這長陽穀本是隱居之地,除了鹽巴鐵器等物要上市購買外,一切都是自耕自足。下廚做飯,就要先到菜田摘菜,到井中汲水,若米麵沒有了,還得搗臼或磨麵。便成了古人常說的“兒女常自操井臼”,更不要說還有自釀米酒、漿洗縫補、采茶炒茶、灑掃庭除等活計。但最要緊的,還是全力侍奉重傷的張儀,煎藥喂藥、擦洗傷口、敷藥換藥、扶持大小解、晝夜守侯。緋雲雖是精明利落,也忙得陀螺般轉。

第四章 談兵致禍錯也數也不堪談兵(3)

長陽穀原是留有兩個守莊老仆,可緋雲堅執自己料理一切,除了田中粗重活計,絕不要仆人幫忙。這些細碎繁瑣而又連綿不斷的活計,要做得又快又好又幹淨,便不自覺的要遵從一些基本規則:下廚戴圍裙,頭上包布帕,長發盤成發髻,喂藥換藥便要跪坐榻前,漿洗縫補便免不了要飛針走線。日每操持忙碌之中,緋雲竟是漸漸忘記了原來長期訓練成的男身習慣,此刻風風火火趕來,便是頭戴布帕,腰係圍裙,一支玉簪插在腦後發髻上,長長的雲鬢細汗津津,豐滿的胸脯起伏喘息,眼波瑩瑩,白皙紅潤,活脫脫一個幹練的美少女!張儀如何不嗟呀驚歎?

母親將緋雲交給他時,並沒有說緋雲是個少女。遊曆蹉跎,雖說也常常覺得緋雲顯出頑皮可愛的女兒神態,但也隻是心中一動而已,張儀並沒有認真去想。畢竟,少男少女之間的差別並不是涇渭分明的,而且也確實有那種音容笑貌相類於少女的少男。但更重要的是,張儀出身寒門,襟懷磊落而又灑脫不羈,對仆人曆來不做賤人看,也不想無端的去追問這些一己之密。在他看來,緋雲不說,那便是不能說不願說或者無甚可說,又何須使人難堪?今日緋雲如此景象,他自是恍然大悟,心中竟莫名其妙的大是暢快。

“吔,別站風裏了,回去吧。”緋雲羞澀的小聲嘟噥。

“緋雲,”張儀突然正色道:“必須離開長陽穀,收拾一下,後半夜便走。”

“吔!這是為何?你傷還沒好,走不得。”緋雲一急,聲音便又尖又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