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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軍帳,竟死一般沉寂,方才的隆重喜慶氣氛片刻間蕩然無存!漢水三百裏土地尚在其次,房陵數百座糧倉府庫的失守才當真令人心驚肉跳!那裏儲存了楚國十分之七八的糧食兵器財貨,奪走房陵,無異於奪去楚國近百年的府庫積累。對於任何一個楚國人,這都是難以忍受的噩耗!

死一般的寂靜中,楚威王麵色鐵青,牙關緊咬,“咣當!”將一隻銅爵摔在地上。

令尹昭雎陰沉著臉站起,突然一聲大喝:“張儀——!給我拿下!”

田忌憤然高聲道:“且慢!此事與張子何幹?田忌請楚王說話。”

楚威王冷冷的瞅了田忌一眼,大袖一甩,轉身而去。如此幾番折騰,張儀竟然還愣怔在座中,蒼白的臉上木呆呆沒有絲毫反應!田忌大急,疾步上前就掐住了張儀的人中穴,大喊一聲:“張子——!”

第四章 談兵致禍錯也數也不堪談兵(1)

昏暗的石屋裏,遍體鱗傷的張儀終於醒了過來,恍惚間仿佛是一場噩夢。

身下的石板是冰涼的,渾身是冰涼的,心也是冰涼的,那一線微光似乎也是颼颼的涼風,將那一絲朦朧混沌的感覺都變成了冰涼的。睜開眼睛,張儀覺得很清醒又很朦朧,明明是一方涼冰冰的天地,如何卻又感到熱烘烘的一片焦躁?還是閉上眼睛想想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何自己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

張儀深深吸了一口氣,日間之事便在一片冰涼潮濕中滲了出來——嗬,軍使來報,房陵被秦軍偷襲,楚王摔了銅爵,昭雎喊了什麼?是了,拿下張儀!對了,田忌還爭吵了一陣,好象沒用。以後的事麼,就不用想了,還能如何呢?突然,張儀覺得很可笑,入楚原是名士,滅越之後更是尊神,如何正在被楚國君臣的香火供奉之時,那虔誠的頌揚便突然變成了一記悶棍?一謀之功,由人而神!一謀之過,由神而鬼!世間事當真如此滑稽?是啊是啊,當真滑稽!心念一閃,張儀突然大笑起來,邊笑邊唱:“習習穀風,維山崔嵬。無草不死,無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唱著唱著,又覺得自己飄飄然去了……

再次醒來時,張儀渾身卻軟得酥了一般,那透體的冰涼如何又換了輕飄飄暖洋洋,竟仿佛大醉之後一般?那是什麼聲音?悉悉挲挲隱隱約約的好象就在身邊?張儀費勁的睜開眼睛,卻見一個人跪坐在身邊,似乎還在低聲的哭泣,閉閉眼睛再睜開,張儀相信這不再是夢,不再是醉眼昏花,這是真實的!

“緋雲?是你麼?”張儀含混的嘟噥了一句,那張嘴仿佛不是自己的。

“張兄!你,你終於醒了……”哭聲停了,淚珠卻滴在了張儀臉上。

“緋雲啊,”張儀慢慢的張開嘴巴:“看,看,我的舌頭還在麼?”

緋雲“噗嗤”笑了,卻邊抹眼淚邊點頭:“在,在吔。”

“好,好啊。”張儀長長的喘了一口粗氣:“但有這三寸舌在,張儀,就還是張儀。”

“先別說話,我給你喂點兒熱米酒。”緋雲輕柔的扶起張儀倚在自己肩頭,轉身便拿過一個棉套包裹的銅壺,將壺嘴兒搭在張儀嘴唇邊:“來,喝下去就會好些兒呢。”香甜溫熱的米酒一入口,張儀便大感幹渴,咕嚕咕嚕牛飲般吞咽起來,一壺熱米酒頃刻便全部幹淨。張儀大感精神,四顧打量,才發現這是一間竹牆茅屋,透過半掩的木門,一座蒼翠的山頭便在眼前,竟是似曾相識:“緋雲,這,這是哪裏?”他驚訝得有些結巴起來。

“長陽穀,田忌的隱居之地。”

“如何能在這裏?田忌呢?”

“張兄莫急,”緋雲歎息了一聲:“我這就說給你聽……”

昭雎緝拿了張儀,田忌大急,一麵讓緋雲到令尹大帳打探,一麵連夜緊急求見楚威王。緋雲火急趕去,用一百金買通了令尹府一個軍吏,才得以守侯在令尹府門廳等候。夜半時分,田忌匆匆趕到,出示了楚王的金令箭,才強迫昭雎放出了便體鱗傷的張儀。出得令尹府,田忌什麼話也沒說,連中軍大帳都沒有回,就親自駕著一輛戰車將張儀主仆送到大江邊。這時候,一艘輕便快船已經在江邊等候了。朦朧月色下,田忌對緋雲說:“先生重傷,好生護持。我稍後便歸。餘事不用操心,上船便知。”說完便匆匆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