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石連忙搶斷話頭:“大牛首,旬日間我便可從狄道歸來,屆時留下血契為憑,如何?”
大牛首陰沉著臉沉吟道:“也好,我不怕你等騙詐。但有血契,我便發兵。否則,甭怪我老牛說了不算!”
甘石卻愣怔住了。按照他父子的謀劃,血契“隻做看,不做留”。如此重大的裂土分國的憑據,絕不能留在這些素無定型的蠻夷手裏。然則這個老奸巨滑的大牛首,竟是沒有血契便不發兵,這卻如何是好?他其所以要從最近的部族開始連結,就是怕萬一在他們的連結還沒有完成的時候鹹陽突變,已經連結的部族就能立即發兵;如果不給他留下血契,這個萬全謀劃等於落空,豈不壞了大事?思忖片刻,甘石拱手道:“大牛首如此看重血契,我等就留它在義渠便了。然則,我有兩個條件。
“說吧。老牛隻要不受騙,就不為難你。”
“其一,若其他部族頭領派人來查,大牛首須得出示血契。”
“這血契,原本便是對西陲諸部的,自然應你。”
“其二,若我等尚未回程而鹹陽有變,大牛首得立即發兵。”
“啪!”大牛首雙掌一拍:“我義渠與秦人有五百年血仇,用得你說?一言為定!”
在義渠盤桓了一夜,甘石杜通又詳細詢問了義渠的兵力與可連結的同盟部族,為狡黠的老牛首出了許多主意,第二天早晨方才離去。
一路上,杜通對留下血契有可能引發的後患憂心忡忡,絮叨幾次。甘石又氣又笑道:“你是昏頭了?不知第二步謀劃麼?”杜通怔怔道:“第二步?第二步是何謀劃啊?”甘石劈手一鞭,甩斷了一根粗大的攔路枯枝:“掌權之後,立即剿滅戎狄!秦國後院有這些鳥國,談何穆公祖製?他留下血契,鳥用!”
杜通恍然大笑:“甘兄儒士,粗話卻忒妙。直娘賊!走!”
二人大笑,便揚鞭催馬,向西去了。
第一章 鐵腕平亂百騎揚威 震懾草原(1)
西出陳倉的山道上,還有一支馬隊正在兼程疾馳。
從整肅奔馳的陣勢看,這不是一支普通的馬隊。但是,既沒有旗號,又身著布衣便裝,還押著幾輛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篷車,卻又分明不是軍中騎隊。馬隊中有一輛軺車,車中站著一個又矮又黑的肥子,卻是那個商於郡守樗裏疾!這支奇特的馬隊一路疾行,不在任何驛站休整,隻在偏僻無人的荒涼河穀飲馬打尖,然後便又是無休止的奔馳。旬日之間,馬隊便越過葫蘆水、上遊渭水、祖厲水、關川水、莊浪水,進入了戎狄部族聚居的隴西大草原。
神秘馬隊引起了戎狄牧人的驚奇,飛馬跟蹤,竟一路報到了郡守單於的大帳。
卻說樗裏疾料理完商君喪事後,便寫好了《辭官書》呈遞鹹陽,將郡署的公文、印信並一應府庫錢糧打點清楚,便準備回祖籍老家種田了。窩冬天本來就沒有什麼公事,今年冬天更是冷清,樗裏疾心頭鬱悶,除了隔三岔五的找山甲飲酒,倒也悠閑的收拾妥當,準備開春後封印離去。看看過了二月頭天氣變暖,竟還沒見罷黜詔書下來,便想自顧離去。不想正在這日,卻聞官署外馬蹄聲疾,一騎快馬堪堪趕到,報說鹹陽特使到了!樗裏疾生性豁達,不想將辭官弄得生硬而去,便出門接了特使詔書,打開一看,卻是大大的吃了一驚——國君急命:宣他與前軍副將山甲緊急趕赴鹹陽!
樗裏疾大是迷惑。將他當作“商鞅黨羽”問罪麼?詔書中卻隻字未提商於官民與他樗裏疾在冬天的作為,仿佛商於郡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細細一想,國君要是拿他治罪,豈能等到今日?即或處置遲緩,派公室禁軍來拘捕也完全來得及,因為他並沒有逃跑的準備。是國君有所顧忌麼?不會。這個新君的作為,樗裏疾從遠處大處看得很透,他能對商君這樣的棟梁權臣動手,又何須對一個小小的郡守閃爍其辭?然若非治罪,還有何種可能呢?莫非要升官?念頭一閃,樗裏疾不禁哈哈大笑,自己當真滑稽,竟然在辭官歸隱之時還能想到如此美事?人心,真真不可思量也!愣怔半日,樗裏疾覺得還是該當走一趟鹹陽,問心無愧,怕他何來?悄悄的辭官而去,日子過不安寧,心裏也舒坦不了;思忖妥當,找來山甲一說,山甲也是欣然讚同。
便在第二日清晨,二人快馬出山,直奔鹹陽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