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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商鞅能走麼?當然不能!公父遺囑,國事情勢,朝野人心,都不允許。然而奇怪的是,想到商鞅要走,嬴駟就從心底滲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輕鬆。何以如此?嬴駟自己也說不清楚……茲事體大,還是想清楚再說吧。

旬日之間,鹹陽宮竟是沒有任何動靜!

新君即位,十數日不見大臣,不理國事,非但在秦國聞所未聞,隻怕在天下也是絕無僅有。平靜沉默的鹹陽巷閭之間,漸漸飄出了種種神秘的流言,說商君與新君不和,秘密到商於去了;舊臣稱病不起,向新君示威等等等等。盡管秦國新法嚴禁傳播流言,流言還是彌漫開來了。

這天,嬴駟接到密報,商鞅去了商於封地!

嬴駟感到驚訝,辭官書並沒有準下,肯定不會是私自辭官離國,商鞅也不是那種有失坦蕩之人。哪麼是國事?也不可能,以商鞅辭官書所述,商鞅何有心情處置國事?縱然當真處置國務,當此時刻,也會稟報出行,如何不告而行?私不能,公不能,究竟何事?嬴駟當真感到吃不準了。

月上柳梢,鹹陽宮靜謐空曠,波光粼粼的南池映出四麵秦樓,樓上傳來時斷時續的蕭聲,使層層疊疊的宮城飄忽著峽穀般的清幽神秘。嬴駟正在南池邊漫步,遙聞蕭聲嗚咽,不禁仰頭望月,輕輕一歎。

“稟報國公,太廟令杜摯求見。”

杜摯?嬴駟心中一動——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他記得,這個杜摯當年是中大夫,甘龍的學生,後來明升暗降做了太廟令,便再也不過問國事了。在所有的貶黜舊臣中,他成了唯一的合法在任者,也是唯一可為匿名文卷做試探的人!嬴駟微微一笑,“請太廟令進來。”

一個身材高大略顯駝背的人赳赳走來。從步態看,嬴駟覺得他還年輕,然走近一看,卻已經是須發灰白的老人了。

“罪臣杜摯,參見國公。”來人撲地拜倒。

“太廟令安然居官,何罪之有啊?”

“老臣幾二十年荒疏國事,深感愧疚,請國公治罪噢嗬——!”杜摯放聲痛哭。

嬴駟淡淡漠漠道:“太廟令縱有委屈,何至於此?請起來講話。”

杜摯哽咽著站起來,“老臣之傷悲,非為一己,而為國公,為秦國。”

“國有何事,令太廟令傷悲若此?”

“啟奏國公,國有危難,朝夕將至。老臣故而傷悲。”

嬴駟微微冷笑,“太廟令不怕流言罪麼?”

杜摯亢聲道:“老臣但知效忠國公,何懼奸人陷害?商鞅未曾離職而歸封地,國公可知他意欲何為?”見嬴駟默然不答,杜摯低聲道:“老臣友人方從商於歸來,親見商鞅進入秘密穀地調動軍馬。老臣不勝憂慮矣。”

“太廟令偏有如此友人,巧得很嘛,在哪裏啊?”嬴駟冷冷揶揄。

不想杜摯霍然轉身,雙手“啪!”的一拍,“請老友自己道來。”

話音落點,一個蒙麵人頓時站在麵前,仿佛從地下冒出來一般!

嬴駟絲毫沒有驚慌,反冷冷一笑,“你不是楚國商人、黑茅之友麼?”

蒙麵人深深一躬,“秦公慧眼無差,在下商旅無定,也是太廟令故交。”

嬴駟不想在這裏追究蒙麵人的底細,淡然問,“何事偏讓你巧遇了?”

“稟報秦公,在下運貨夜過商山無名穀,發現商君入穀。小人原本以為富商隱匿財寶,便尾隨探察,想將來劫財盜寶。不料跟隨到穀中,發現竟是秘密軍營!在下連忙逃回。在下本不以為意,奈何太廟令說此乃國難,硬將在下帶來做證。”蒙麵人倒真象個貪財未遂的商人語氣,一驚一炸,活靈活現。

“你?識得商君?”

“在下見過商君多次,都在刑場光天化日之下,永難忘記。”

“你可記得那道山穀?”

“商山之道,在下了如指掌。”

“來人。”嬴駟肅然下令,“派兩名特士,隨這位先生即刻急赴商山探察。無論有無情事,不許走了此人!”

“謹遵王命!”新由太子府總管升任的內侍大臣,帶著蒙麵人疾步去了。

“太廟令請回吧。”嬴駟冷冷一句,轉身走了。

半個時辰後,一輛四麵垂簾的篷車急速駛出宮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