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期,天下諸侯對這種“王法”已經不屑一顧。齊國丞相管仲公然主張,都會之功能應為“定民之居,成民之事”;都會等級當以占地大小、人口多少來劃分,萬戶之城即可稱為“國”,千戶之城即可成為“都”。這就是所謂的“萬室之國”與“千室之都”。管仲還對建立國都提出了大違“王法”的自然地勢主張——“凡立國都,非於大山之下,必於廣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溝防省。” 盡管這在觀念上已經大大破了周禮“王法”,但在實際中卻沒有一個諸侯國實施,包括齊國的臨淄。
作為新建都城,鹹陽充分體現了不拘“王法”的創新實踐。
就地理形勢而言,鹹陽是廣川在前,大山在後,水用足,溝防省,旱澇無憂。就規模而言,鹹陽則大大超出了天子“方九裏”的規模,更不用說諸侯都城的三五裏城堡。鹹陽城牆邊長十裏有餘,達到了方四十裏的宏偉規模。僅鹹陽城南的白玉渭橋,就寬六丈餘,長三百八十步,可並行九車。
鹹陽城最特出的,還是城內布局的創新。創新的根本點是“成民之事”,而不再是“宣王之德”。鹹陽城內劃分了宮廷區、官署區、商市區、倉廩區、匠做區、國宅區、編戶區、宗廟區等八個區域,將城內官民的居住部署得井井有條。更重要的是,商鞅對都城治理也極為嚴格,“棄灰於道者,刑”。正因為如此,城中街道寬闊,鬆柏常青,整肅潔淨。車道、馬道、人行道截然分開,井然有序。中原商賈與各國使節,一入鹹陽便感到一種嚴整肅穆而又生機勃勃的強國氣象,不由便肅然起敬。
這國賓驛館,便建在國宅區內。所謂國宅區,便是大小官員和有爵貴族的府邸區域。這裏街道寬闊,幽靜整潔,車馬長流,既不冷清也不喧鬧,自然是鹹陽城內的風華中樞之地。對於使者們,住在這裏,與官員交往大是方便。對於秦國官府來說,既便於對重要使臣保護,更便於對心懷叵測的使者進行監視。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秦孝公病勢沉重的消息傳到中原,六大戰國便紛紛派出使臣“撫慰探視”。魏國齊國楚國的使臣還帶來了本國名醫和名貴藥材。這些使臣大部分在鹹陽已經住了兩三個月,絲毫沒有走的意思。他們每隔兩三天便派出飛騎回國報告,對秦孝公的病情起伏大體上很是清楚。這次秦孝公再次病倒,六大戰國和洛陽周室立即派出重要大臣做特使,專程趕來鹹陽。這一次,特使們已經不再議論猜測秦公的病情了,相逢一笑,便匆匆的出去奔忙。回到驛館,便三三兩兩的秘密交換傳聞,氣氛大是神秘。
前幾天,七國特使已經分別上書,請求晉見太子與商君,“遞交王書,以釋疑惑”。但卻始終不見回音。特使們紛紛議論猜測,都認為這是個微妙跡象——一向不拖泥帶水的商君府竟無暇顧及各國特使了,可見秦國宮廷的爭奪已經何其緊迫!
這天,特使們都沒有出驛館,竟不約而同的聚到驛館大廳飲茶議論,一片輕鬆笑談。
“太子、商君車駕到——!”驛館門庭傳來響亮的報號聲。
特使們你看我我看你,一片驚愕沉默。楚國特使江乙頗有頭腦,悠然一笑,“好事啦,迎接太子、商君啦。”特使們醒悟過來,紛紛整衣起立,在門廳下站成一排,拱手相迎,“參見太子!參見商君!”
商鞅拱手做禮,微微笑道:“有勞迎候,請諸位特使廳中就座。”
進得大廳重新列座。太子嬴駟居中,商鞅左側相陪。七國特使則按照大小國次序坐定,左手(東側)為齊、楚、魏三使,右手(西側)為趙、燕、韓三使。周室王使是個空頭名義,本該列為末座,念及“天子”名份,各國在禮儀交往中素來照顧,便坐在了與太子遙遙相對的南麵,算是有了個特使首席的名義。待特使們坐定,九名捧盤侍女便魚貫而入,每張長案上便有了一鼎一爵,鼎中熱氣騰騰,爵中米酒溢香。特使們卻仿佛沒有看見,目光盡都凝聚在太子嬴駟的身上。
迎著特使們炯炯審視的目光,嬴駟坦然笑道:“諸位特使風塵仆仆,前來探視公父病情。秦國向貴國國君、諸位使臣深表謝意。公父病體尚未康複,不便召見諸位使臣。今日由本太子與商君小宴諸公,望諸公痛飲暢言,嬴駟與商君竭誠奉陪。”
“謝過太子!謝過商君!”
嬴駟舉爵,“嬴駟與商君,代公父為諸公洗塵,幹此一爵。”說完便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