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故做沉吟,“也好,兩軍議和,避免了一場流血大戰。我這裏回書一封,請貴使帶回便了。”
“是。我軍元帥正是此意。”魏人曆來蔑視秦人,這個小小司馬也是一臉傲氣,看得帳中將士眼中冒火。
衛鞅卻仿佛沒有看見,微笑著寫了回書,封好交使者帶回。
軍使剛一出帳,衛鞅便向車英使個眼色,車英快步出帳,命令斥候飛馬“龍賈魏營”,告知“魏軍”,軍使不進營便放他回去河東,一旦進營便立即拿獲。片刻之後斥候回報,魏軍特使飛馬直回河東,而且專門走了一條遠離三熊山的小路。帳中將士們不禁轟然笑了起來,覺得大為奇異。
衛鞅笑道:“公子卬多有小智,自卑自負卻又野心勃勃。他根本想不到龍賈已經被我軍全殲,卻以為是龍賈等一班老將怠慢於他,不和他聯絡,便有意冷落龍賈,更不和他聯絡。所謂與我軍議和,不過是公子卬想拋開龍賈,單獨建立大功,好在班師安邑後做上將軍而已。此等卑劣猥瑣之人,豈能忠心謀國?魏國連戰皆敗,全在於此等人物當道也。”
“我軍當如何全殲魏軍?請大良造下令。”車英慨然拱手。
衛鞅肅然拍案,“這次我軍要徹底震懾魏軍。車英聽令,命你率領一萬鐵騎,隱蔽在大河西岸山穀,明日魏軍開過河西後,立即飛兵河東,奪取離石要塞!”
“車英遵命!”
“景監聽令,命你率領五千鐵騎隱蔽在三熊山後,魏國大軍一旦過山,立即陳兵要道,堵截魏軍退路。”
“景監遵命!”
“步軍三將聽令,兩萬步軍連夜構築圓陣,精心準備,明日大破魏軍鐵騎。”
“步軍遵命!”
部署完畢,將領們匆匆出帳,分頭緊張的準備去了。
朦朧夜色中,秦軍營地又一次井然有序的秘密運動起來。
河東的離石要塞,卻是一片歡騰氣息。公子卬已經傳令三軍“飽餐鼾睡,明日迫使秦軍退回!”將士們對這種聞所未聞的奇特軍令感到驚訝,一時間竟是三軍嘩然。魏軍鐵騎在龐涓統領的時期,從來不許“飽餐”,更不許“鼾睡”,以免遇到緊急偷襲或需要兼程疾進時騎士過於笨拙懵懂。這本來是精銳軍隊的基本規矩,魏軍將士自然習以為常。今日軍令忒煞作怪,竟公然是“飽餐鼾睡”!如何不令訓練有素的魏國精銳騎兵感到做夢一般?飽餐戰飯後,軍帳裏便處處議論,都說丞相乃上天星宿,魏國福將,跟著丞相打仗,不辛苦不流血還照樣立功!丞相說“明日迫使秦軍退兵”,那就一定有妙算!說不定丞相已經命龍賈將秦軍後路都抄了呢。秦軍和魏軍打了多少年仗,秦國人哪裏勝過了?將士們越說越安心,便紛紛倒下頭去,軍營裏便彌漫開一片一片沉重的鼾聲。
三軍統帥公子卬卻沒有睡,他很興奮,卻總覺得有件什麼事兒沒有辦,踱步沉思,猛然大悟,高聲對著帳門,“來人!”
行軍司馬匆匆走進,“聽元帥號令!”
“我軍樂舞可曾帶來?”公子卬正色問道。
“回元帥,軍中從無樂舞,這次也沒有帶。”行軍司馬小心翼翼。
“何其蠢也!威之以力,服之以德,魏國大軍如何能沒有樂舞?明日兩軍議和,我要德威並舉,豈能沒有樂舞?想想,離石要塞有沒有?”
“離石要塞……隻有長短號。”行軍司馬低著頭。
“牛角號麼?”
“是。魏**製,千軍一旗三號,我軍也有近百支牛角號。”
“好!那即刻將我軍號手集中起來,練吹雅樂!”公子卬很是果斷。
行軍司馬卻大為驚訝,“元帥,軍號手何曾吹過雅樂?連樂譜也沒有啊。”
公子卬不耐的訓誡,“爾等何其無能也!即刻集中號手,本帥給你默寫《鹿鳴》樂譜。”
“是!”行軍司馬匆匆去了。
“筆墨伺候!”公子卬一聲吩咐,豔麗侍女便捧來筆墨皮紙,跪坐磨墨。公子卬思忖片刻,便提起雁翎大筆,竟然將一曲《小雅·鹿鳴》的曲譜彎彎曲曲的畫了出來,驚得豔麗侍女對他如天神般仰慕。他踱步欣賞片刻,便親自拿著曲譜出帳了。
在三軍統帥公子卬的親自指揮下,離石要塞外的軍營裏響起了嗚嗚咽咽參差不齊的牛角號聲,昂揚淒厲的牛角號,變成了靡靡蕩蕩的催眠曲。三萬騎士在斷斷續續的樂聲中各自做著光怪陸離的夢,便到了東方發白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