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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賈已經七十三歲了,非但是魏國僅存的三朝老將,而且也是列國聞名的老將軍之一。還在魏文侯時期,他便少年從戎,一刀一槍的苦掙功勞,從伍長、什長、百夫長、千夫長,一步一步的錘煉成了軍中猛將。在吳起為統帥時,他終於做到了前軍主將,跟隨吳起與天下諸侯惡戰七十六次,竟然沒有戰死,當真是軍旅罕見。時間一長,魏軍中便呼他為“龍不死”。吳起離開魏國後,魏武侯便冊封龍賈為河西將軍,鎮守離石要塞,專司對秦趙作戰。那時侯,魏國的主要戰場有兩個,一是與秦國爭奪河西,二是與趙國爭奪上黨。河西將軍在實際上便是魏軍的主力統帥。魏惠王即位後,信任丞相公叔痤,魏國幾次對秦獻公的惡戰都是公叔痤統帥迎敵。龍賈這個河西將軍,反倒被調到東麵戰場與趙國對峙。結果是公叔痤被秦獻公殺得大敗,連公叔痤自己都成了俘虜。魏惠王這才改變部署,重新以龍賈為河西將軍,率軍二十萬鎮守離石要塞。就在這時候,恰恰是秦獻公戰死,秦國無力東進。龍賈便主張趁勢大舉滅秦。可魏惠王對龍賈這個“老軍”總是心存疑慮,龍賈每次請命伐秦,魏惠王都是不置可否。不久,便有了龐涓做上將軍,龍賈便成了釘在河西的一個“不戰”將軍。精銳的河西大軍全部被龐涓調走,留給他的隻是老少步卒。十多年來,龍賈再沒有打過一次真正的大仗,他這個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竟然在魏國幾次大惡戰中隻能遙遙觀望,那種憋悶,是任何人都難以體味到的。

進攻趙國沒有他,進攻韓國也沒有他,與此相連,桂陵大戰與馬陵大戰自然也沒有他。整個魏國似乎都將他這個最有資格就戰場說話的老將忘記了,這使他很是窩火。假若他在大軍中,他絕不會讓龐涓進入桂陵、馬陵那樣的山地!龍賈對那些山地太熟悉了,熟得就象自家的後院一般。他還記得,吳起當年率軍與齊國作戰時說過,“桂陵、馬陵,外緩內險,魏齊但有大戰,這裏便是伏擊好戰場也!”龐涓雖然通曉兵法,但是卻不熟悉地形,如何有他這個老軍頭在這些戰場險地摸爬滾打的經曆?可是,他能做什麼?竟然隻有眼睜睜看著魏國精銳大軍覆沒!對於一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將來說,沒有再被這更令人痛心的了。

這次秦軍來犯,龍賈精神大振,決意要讓天下看看吳起時代老將軍的威風!他非常自信,隻要將魏國僅存的三萬精銳鐵騎歸入河西守軍,他一定能夠戰勝秦軍。盡管他本能的感到,河西很危險,衛鞅定然是個不循常法作戰的可怕對手。他的人生滄桑告訴他,一個十幾年便能將秦國大翻身的人,絕不會是公子卬他們說的那樣是個欺世盜名的草包!但是,不管衛鞅如何厲害,仗總是要一刀一槍打的,隻要有魏國的三萬鐵騎在手,縱然衛鞅是吳起再生,在河西這片土地上也休想占得龍賈便宜!

但是,今日安邑一行,龍賈的心卻猛然沉了下去。

那兩個荷花大少般的人物,竟然也算得名將?還有一個竟然就真的成了河西統帥!龍賈當真是苦笑不得了。他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莫非上天真要魏國滅亡麼?否則,如何事事都是陰差陽錯?這樣的國君,這樣的名將,和他這個一輩子在戰場上滾爬的老軍頭,能擰在一起麼?他當真是心裏沒底。如果僅僅是個人委屈,他完全可以忍受。這些膏粱名將瞧他土氣而奚落他嘲笑他,可以忍了;國君對他這樣年高的老軍特有的辛苦沒有一聲撫慰,也可以忍了;這個膏粱統帥那樣冷漠的讓他連夜趕回河西,也可以忍了;更何況他本來就是打算連夜趕回的,隻不過原來想的是率領三萬鐵騎趕回,現下卻是隻身趕回而已。這些都可以忍。可是,老龍賈實在不知道,如果那些膏粱名將要指揮他胡亂打仗,要拿近十萬將士的生命瞎折騰,他還能不能忍受?當年,他這個“龍不死”,可是連威名赫赫的吳起都敢頂撞的呀。那個吳起啊,隻要你頂撞得對,他非但不記仇,事後反而給你報功升爵!就憑這一點,吳起與軍中將士結下了生生死死的情誼,打起仗來一聲吼,人人拚死命!沒有一個士兵逃亡過,沒有一個將領戰場上做過手腳,甚至,不打仗時連個違反軍紀的都沒有。那個仗打得呀,才叫痛快淋漓。

(本章完)